段緒言盡量不去看,多半時間都垂首念著折子,許是念得久了,口也發干,咽了好幾杯水才算潤了一些,便接著讀下去。
“臣近聞路州冬寒異常,近北處多方城鎮冰雪封路,布政使加派人手通路,已復原況。”
“年關將至,南山清戊寺香火不斷,香客信眾虔心祈福,臣特求簽問卜,信來年南望定當風調雨順,國富民安。”
“西域使臣通貢,此番來朝共進駱駝、名馬……”
那旁讀聲陸續傳來,阮青洲浸在水中聽著,卻早是心不在焉,腦中想的都是尉升白日里同他說的話。
“丁耿移送至刑部大牢后,次日便咽了氣。大理寺現已全面清查高仲博的財業,搜出了高仲博向章炳購買當鋪的白契。東廠聲稱協助審查,劉客從更是親自下場糾察稅使,已往大理寺交了不少人。曾憲、稅使的口供均指向高仲博,照目前這趨勢來看,便是要讓高仲博一人頂罪了。”
可錢府失蹤的馬夫侍從仍舊音訊全無,要刺殺阮青洲的人是誰,高仲景人在何處,高仲博又是為了護誰才選擇自縊,他當初尋人頂替丁耿入宮又是為了什麼……
整個稅銀案稍一思索便是疑云遍布,可偏偏此案不能再查,至少不能明目張膽地查。
如今商稅去向不明不白,百姓受苦,貪官和稅使同流合污中飽私囊,結果卻是政序受到沖擊,動搖了臣心民心。再加之那旁北朔虎視眈眈,國庫空虛不得大肆宣揚,阮譽之為了穩住朝局不得不睜只眼閉只眼,更是催著大理寺在年前結案。
也正是擔憂會造成今日的局面,阮青洲當初才會選擇密查暗審,可那日阮譽之已明確表示讓他不得再管,而阮譽之雖給東宮放權,但東宮內幾近所有的宮人都是阮譽之親自選來的,便相當于在東宮各處都安了眼睛。現今此案有閹黨插手,阮青洲又時刻受東宮宮人監視,再不能牽扯進內閣和錦衣衛,如何都是有心無力。
不過稅銀案提醒了他,他身為太子,既要避免與大臣過近,又不能將錦衣衛當做自己的親兵,即使東宮有侍衛隊,實質上也還是聽命于阮譽之,所以在權勢的自由上,他比不過劉客從和梁奉,萬一再失去阮譽之的偏愛和信任,他便是坐以待斃,到時閹黨自然會想辦法將東宮之主的權位奪走,因而他必須要盡早擺脫這個劣勢。
阮青洲也清楚,阮譽之會縱容閹黨勢力擴大,一方面是南望與北朔關系緊張,在暗地里開展的細作之戰還需倚靠東廠,另一方面,南望帝作為帝王,最先要保證的就是不被篡位,不被謀逆,因此阮譽之需要閹黨來與振南黨抗衡,避免軍政皆被內閣或東宮掌控。
但阮青洲反的向來都不是閹黨,而是野心勃勃又罔顧生民的權閹。阮青洲堅信,稅銀案只是冰山一角,宦官收管稅務后卻縱容貪腐侵蝕朝野,閹黨野心膨脹的終點絕不在此。
且先不論司禮監,至少東廠不能一直被梁奉和劉客從攥在手里,可是為了避免引起阮譽之和朝臣的不安,他不能打破兩黨制衡的局面,所以他要尋到一個能代替劉客從掌握東廠的——閹人。
閹人,如何尋這個合適且又能聽命于他的閹人?
阮青洲思索著生出困意,便靠往浴桶坐著,屏風外的聲響仍舊絮絮不止,聽久了,他又覺眼皮沉重,也就漸漸闔起眸來。
“皇都寒雪天氣較去年減半,預計年前難遇大雪,宜告知百姓,年底多備木炭,以防回寒倒冷之期。”
念到此處,折子上記的都是些瑣碎無用之事,段緒言拾起下一本,翻開淺看一眼,內容不外乎都是些塵垢秕糠。
他沒了念下去的耐心,朝屏風后問了聲:“殿下還要聽嗎?”
那方久久不答,段緒言覺出些怪異,又喚了幾聲:“殿下?”
靜得過分,饒是無心應話,也不該連一絲動響都沒有,再一算時間,阮青洲沐浴已過半個時辰,段緒言不再等,起身越過屏風,才見那人沒了意識,就要斜倒著滑入水中。
眼看水已沒過肩頭,段緒言俯身下去,自水中一把攬起那人肩背,直往懷中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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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澡時間不宜過長,容易因血管舒張發生腦供血不足。
第29章 縫花
水聲掀起落下,淋濕了雙臂衣袖,也一道浸透了肌膚,呼吸之間,阮青洲的味道靠在鼻尖,又似是帶著濕意,沾滿了兩人緊貼的胸口。
段緒言呆滯了片刻,方覺手中觸感溫熱細膩,掌心貼著的地方是光赤的,那樣直白熱烈的體溫,催他揉撫著肌骨,把那身子捏軟捏碎。
他喘著氣,不耐誘惑又極力抗爭,將掌中的濕意攥得更緊。水珠被擠往指縫外,沿肌體往下滑落,再又淌過捏出的紅痕。
“嚴九伶……”阮青洲回了些意識,弱聲喚著他的名。
太像了,太像在做什麼不堪說的事了。
段緒言屏氣凝神,手間力道漸松,回血之處俱是一片潮紅,他忍過燥熱,挪眼不再看,只把阮青洲輕放回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