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尉升猶疑著往窗外眺了一眼:“那嚴九伶還可信嗎?”
阮青洲說:“只能說東宮暫且能信,但嚴九伶與劉客從之間的關系不會那麼簡單,還需試探,今日之事他既然知曉不少內情,還是留在身側較為妥當。”
尉升點頭會意。
阮青洲輕探茶溫,抿了一口:“對了,你替我再查一個人。”
“何人?”
“去年死在御花園的那名宦官,丁耿。”
——
夜間,風顏樓高掛彩燈,熠熠耀光卻比昨日黯淡些許。
馬車交由小廝停放后,段緒言領路帶人行進后院,自主樓后側進門,一路行至昨日休憩時的雅間。
屋內燈盞點起,段緒言吹滅火折子,稍一瞥,就發覺床頭處的銅羊擺件,如今已變成了一尊仕女像。
阮青洲拾起一掂,覺不出異樣,轉頭對著尉升吩咐道:“你到別間看看。”
尉升方才離身不久,門邊足聲漸近,又聽來人配掛著的玉環瓏璁,屋內兩人轉頭看去,便見一人身姿窈然,抬步進門。
“聽姑娘說風顏樓進了幾位風儀過人的公子,不承想是這樣的貴客,倒是柳娘怠慢了。”
柳芳傾嫣然一笑,欠身行禮道:“小女子柳芳傾,見過太子殿下。”
昨日柳芳傾與阮青洲打過照面,方才聽聞段緒言再又把人領來了,便想著過來湊份熱鬧,見識見識段緒言蠱惑人心的本事。
可段緒言一見他裝得像模像樣,便也不遑多讓,恭敬道:“今日我家公子出行,不以太子身份自居,柳東家不必多禮,稱呼公子便好。”
“柳娘疏忽,是當改稱公子才好。”柳芳傾說著,挪步至段緒言身側,上下打量了一番。
缺了宦官袍服營造的弱態,肩背線條便硬朗起來,身形亦被襯得高挺矯健,是個引人上趕著求愛的風流公子。
柳芳傾多看幾眼,不由得小聲玩笑道:“不過咱九伶改了身行頭,更是卓然出眾,早知這般,把你捧作頭牌,我這不得狠賺幾筆。”
段緒言假笑:“柳東家說笑了。”
“哪是說笑,分明是覺悟得太晚,”柳芳傾得意地看他一眼,刻意用披帛往他下身撩了一道,“可惜了。”
段緒言真是覺得他欠揍。
另一側,阮青洲已擱了擺件,問道:“從前只聽風顏樓四季常新,原來屋內的擺飾,也會常換嗎?”
柳芳傾嘆了聲:“嗐,這些個擺件,今日午后方才換了一批,公子問起這個,可是這擺件又出了什麼岔子?”
阮青洲看向他:“這麼聽來,原先的擺件像是出了什麼差錯?”
柳芳傾說:“公子不知,這批擺件是從一名朱姓的古董商手中買的,要說這朱庭濟朱掌柜,原是章侍郎介紹來的,也是看在章侍郎的情面上,我便同他做了這麼一樁生意,誰知今早朱掌柜上門同我交代,稱先前那批擺件原是他人定制的,他手下伙計出了疏漏,便送到風顏樓來了。之后他又派人送了批新擺件過來,結果碰上錦衣衛開箱查驗,還同人家吵了幾嘴,所幸沒鬧出些什麼事。”
阮青洲保持著分寸,沒多看他,柳芳傾倒是看得坦然,繼續道:“不過要說這新舊擺件有什麼差別,我一個經營風月樓的俗人又不懂這些,也不太在意,但見他將貨都送至門前了,還愿出三成的價錢當作賠償,便同意將這擺件都換下。
眼下只差四樓的一間房還余著舊擺件,因白日里住著賓客不便更換,朱掌柜就說今夜再來一趟。”
“人來了嗎?”阮青洲問。
柳芳傾抬頭看了眼上方:“比公子先一腳到的,就在上頭坐著呢。”
——
今日風顏樓賓客不多,四樓雅間只有零星的兩三間點著光。阮青洲就坐在鄰間,聽得窗外三兩聲,便抬指示意段緒言開窗。
窗扉才開了道口,尉升攜來一身寒涼,自窗臺輕躍而下。
“公子,屋內共兩人,看裝扮應是掌柜和伙計,全程一語不發,聽不見什麼,但我瞧桌上擺著錢袋,底下壓了張字條,像是在做什麼買賣,不過現下人已經走了。”
阮青洲隨之出門行至外廊,憑欄俯瞰時,恰能瞧見那兩人走至樓底的中堂。
見那名伙計手中抱著物件,阮青洲對尉升說:“你想辦法跟著他。”
尉升頷首,走得飛快。
阮青洲若有所思地朝旁看了一眼,恰好此時段緒言已吹滅里間的燭火,朝外走來。見阮青洲看著什麼,他便循著那人視線看去,目光最后落在朱庭濟方才所在的那間房。
見屋里仍燃著暖光,他說道:“殿下想知道里面有什麼,去看看就好了。”
——
房門輕合,兩人朝四下看去。屋里留了些燃火味,燭臺邊只剩字條燃盡后余下的灰,邊上的錢袋敞著口,被人取走了幾錠白銀。
阮青洲自灰燼中挑出一片帶墨的紙屑,細看著。
段緒言就站他身后,從他肩頭看過去。
見紙屑上方留的墨跡殘缺,根本辨不出什麼,他撥了撥那堆燃灰,問:“殿下覺得這字條上方記的是什麼?”
“俱已成灰,憑空也猜不出什麼,”阮青洲將紙屑歸位,道,“走吧,錢袋放在此處,他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