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無,”尉升說,“但查賬一事僅有東宮、內閣和錦衣衛知曉,若是出現紕漏,那便是內鬼作怪。”
阮青洲也是此意,他沉思片刻,又問:“章炳在被抓的前幾日,去過何處,見過何人?”
尉升說:“除卻朝參和辦差,那幾日他也就只在風顏樓進出過。”
指腹在杯沿處劃了兩圈,阮青洲張唇低語著:“……風顏樓。”
風顏樓近年來招待的多是南望朝臣,也算涉足官場,若借風月之事來作遮掩,暗通款曲,再合適不過。如此思前慮后,他必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他讓尉升盯了近一年的人。
阮青洲停了手中動作,問道:“嚴九伶這幾日離宮后,去的還是風顏樓?”
“是。”
阮青洲問:“他上次出宮是何時?”
尉升應道:“以往他都是以出宮采買為由,每逢半月才去一回,但近半月去得頻繁了些,這五日更是每日都去,但今日還不曾去過。”
忽然一陣沉寂,只剩指尖點敲桌案的聲響,和著沸水聲一停一頓。大沸過后,茶水過熟,阮青洲適才停下指尖的敲動,滅了小爐。
“命人備車,今夜隨我去一趟北鎮撫司,記得派人盯緊嚴九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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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yù)升
第5章 起疑
是夜,北鎮撫司燈火不滅,阮青洲行過詔獄時,章炳已在牢中昏厥。一紙供詞空白無用,阮青洲沒多停步,徑直去了直房,錦衣衛同知趙成業也已命人將賬冊呈來。
“章炳名下所有財產的賬冊都在此處了,請殿下過目。”
趙成業有煙癮,伴著阮青洲巡了一道后,那點抽煙的勁頭又上來了,可一想面前這人是太子殿下,他只得忍著。
等待時,兩節手指就悄悄地靠在腿邊叩著,假裝還夾著根煙桿磕灰。
阮青洲翻閱著,問:“總計約多少銀兩?”
趙成業應道:“五萬兩白銀有余。”
不夠。
朝中正三品官員一年俸祿不過兩百兩,但朝廷不限制朝官通過副業貼補家用,可若是減去章炳這些年的正當收入,余下的財產也遠遠不足缺漏稅銀的一成。
所以如果貪污稅銀一罪可定,那便說明同章炳一樣的官吏,南望有不下十名,甚至數十名。
“要讓章炳開口,趙同知覺得需要多久?”說話時,阮青洲不曾抬頭,可這話語聽似淡漠,卻將人逼得緊迫。
于章炳同黨而言,內閣查賬已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如今敵在暗處,他們手中卻唯有章炳這個線索,多拖延一日,便是在給那些人脫罪的機會。
趙成業也聽得出,阮青洲是要他給出一個期限。他應道:“至多三日,臣會給殿下一個結果。”
“好,”阮青洲抬眸,“三日后,北鎮撫司,我要看到供詞。”
趙成業垂首行禮,阮青洲的視線恰時自他肩頭越過,落到尉升身上。
見尉升正朝他點頭致意,阮青洲合起賬簿,起了身:“此番缺漏的稅銀數目不小,章炳身后定然牽涉了眾多貪官污吏,其背后的爪牙深入何處尚未可知,還勞趙同知這些時日多費些心力。”
趙成業憨然一笑:“殿下言重了,怎麼說這也是錦衣衛本職,臣定當竭力而為。”
阮青洲頷首示意,走出了門。
少時,馬蹄自北鎮撫司外一路東馳,尉升親自掌車,一身黑衣隱于夜中。
“嚴九伶出宮后先到茶糕坊買了些糕點,而后便往風顏樓去了,屬下已派人在風顏樓附近盯梢,目前人還在風顏樓里。
”
阮青洲靜聽片刻,問:“今夜去往風顏樓的還有何人?”
尉升說:“今夜東廠劉督主在風顏樓設宴,邀的多是皇都的富商大賈。”
車馬輕晃,阮青洲平和地望著某處,不知在想什麼。忽而馬蹄頓停,阮青洲眼眸微動,回過神來,問了聲:“何事?”
“殿下,前方有車馬攔道。”尉升話音才落,便有一位男子朝這方走來。
“這位貴……”
不待男子說完,尉升抬手亮了腰牌,那人細瞧著,登時便行了跪禮。
“小人眼拙,不知是太子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阮青洲挑簾掠過一眼,見不遠處一輛車馬橫在道中,旁側有一華服男子由女子攙著,正屈身嘔吐,只是夜色太濃,樣貌著實看不真切。
視線再往回收,見跪在地面那人的穿著似是府中管事,伏身時臉都不敢抬起半分,但只聽聲線,卻又覺此人年紀尚輕。
阮青洲停頓片刻,問:“前方何事?”
管事回道:“回殿下,是我家老爺在宴會上醉了酒,身子不適方才將車停在路邊。無意冒犯殿下,小人這就讓人把車挪開。”
尉升催著:“勞煩快些。”
“是,”管事顫顫起身,回頭揮袖道,“快!扶老爺去路邊停歇,先把車往道旁靠,莫要妨礙太子殿下通行!”
不多時,車馬再行起步,阮青洲隔簾輕問:“可有看清是誰?”
尉升側首應答:“是工部左侍郎錢尹,看裝扮,他身旁那女子應是風顏樓的酒妓。”
簾后那人稍靜。
“管事年紀不符,先去風顏樓,再讓人留意一下他們的去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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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夜冷,風到之處多是燈火闌珊,唯風顏樓懸燈螢然,情浪翻騰。
風顏樓原是風月小館,這些年擴建后,特造了個后院,如此一來,主樓用以待客,后院則分東西兩苑,作為起居之地,男子聚在東苑,女子則居于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