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二十七歲的他事業有成,跟自己想象中的模樣重合。因為有年的寒假,何以初無意看到了何仲嘉亮起來的手機屏幕,里面顯示的是支付寶轉賬提醒,來源于沈霄。
具體轉過來了多少何以初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得當時的自己根本沒有勇氣點開。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何以初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沈霄想要跟他們家斷了關系的事實,他在一點點償還這些年何仲嘉投資在他身上的金錢。
他們可能會在觥籌交錯的名利場上遇見,沈霄站在人群中,坐擁數不清的財富跟榮譽。他們也可能會在某個學術會議上遇見,沈霄坐在那里高談闊論,侃侃而談。
也許只是一個平凡的午后,他們一同出現在同一家超市,一起看到了同一場日落。
可他萬萬沒想到,時隔九年,他最先見到的,竟然會是沈霄的男朋友。
彼時的小何醫生只是按照慣例進行查房,病房里昨天新住進來了一位病人,導師說是胃病復發,其實沒什麼大礙,但病人的朋友非堅持要在醫院住幾天觀察,等徹底康復之后才出院。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何以初敲門進去,當時正是早上七點左右,一月份的太陽剛剛升起,懸在半空中卻刺眼的很,是一個久違的好天氣。
病房里窗簾拉開了一半,何以初進去的時候,病人正坐在病床上,他背靠對著房門,兩只手握著手機正在激烈的玩手機游戲,病房里都是砰砰砰的射擊聲。
聽見敲門聲跟腳步聲,男生乖巧的扭頭看過來,手里動作卻沒停。
這一扭頭,卻同時讓在場的兩個人一起釘在原地。
男生雖然生了病,但氣色并沒有很差,只是膚色有些蒼白,嘴唇依然紅潤,透過窗戶灑進來的陽光薄薄一層打在他身上,他的頭發出現淺淺的金色光圈。他小小一只盤腿坐在那里,抬起頭眨眼看過來,眼睛都是亮亮的。何以初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好看的男生。
男生的臉跟他深夜里偷偷看過無數次照片里的臉重合。那些照片真的很讓人討厭,每每看到,何以初都會睜眼到天亮,再無困意。可他總是自虐一般懲罰自己,看著照片里幸福的兩個人,他有時候會產生自己是一個變態的錯覺。
而如今,照片里的人跟現實中的這張臉重合了,何以初眨眨眼,他心跳的飛快,有那麼一瞬間他忘了自己是在醫院,而他是一個正在查房的醫生,面前這位是他的病人。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手腳不聽使喚,就連喉嚨都跟著發緊發顫,好像現在真正病了的人是他。
直到身后一起值班的醫生叫了他的名字,何以初才有些狼狽的回神。
那一天的小何醫生,犯了自己實習以來的第一個錯誤。他甚至只匆匆確認了一遍病人的名字,就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把本該自己的工作留給了同期的同事。
同事一臉懵的接過來病歷本,看著何以初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難掩困惑。
唐天,唐天。
何以初在心里不停默念這個名字,他站在洗手間里,掬了一捧涼水澆到自己臉上,兩只手用力撐著洗手臺,抬眼奮力瞪著鏡子里面的人。
眼睛是紅的,透著兇和狠,還有數不清的委屈跟茫然,額發上都是濕漉漉的水,狼狽極了。
他想到自己剛才看到的場景,唐天坐在病床上,他右手邊的桌子上是一盤洗干凈切好了的水果,他兩只手捧著手機打游戲,空閑的時候就伸出手拿一塊水果吃。
他是作為胃病患者住進醫院來的,其實并沒有什麼大礙,觀察兩天就能出院。可他還是被他的“朋友”強制住院觀察好幾天,確定沒事之后才被允許出院,可見那位“朋友”對他的關心程度。
他明明生了病的,可他整個人身體狀態哪里有一點不舒服的樣子,坐在病房上就像一個小王子,嘴里還哼著歌,看不出來一點痛苦跟難過,他不像是來住院的,倒像是來度假的。
何以初避無可避的想到了沈霄走后同樣住了院的自己。
那時候也是冬天,可江城的冬天比這里簡直要溫暖上太多,說是這里的初春也不為過。
十幾歲的自己孤零零躺在病房里,他雙目無神的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沒有一丁點綠意,就像他毫無生機的生命跟未來。
他那時候斷斷續續發著低燒,身體一度變得非常虛弱,身體素質一再下降,顯而易見的開始消瘦。
那段時間的他心里堵著事情,數不清的難過跟痛苦纏繞著他,讓他一度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事實上這些痛苦到了現在也依然存在,依然繞在他身邊,化成無數個深夜里令人淚流滿面的夢魘,毫無道理的搖擺他的心情。
那個時候的他每天都在想沈霄,想他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