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不會再回來了是嗎?”
他沒有叫他哥哥,也沒有喊他沈霄,只是用他代稱,也沒有問他去了哪里,只是有些執著的問是不是不會再回來。
何仲嘉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從前永遠都是無憂無慮的,哪里有過半分悲傷,可現在他整個人都像被人奪走了魂魄,臉上的哀痛看得何仲嘉忍不住瞥開眼。
他心疼的把何以初攬進自己懷里,溫柔的撫了撫他的背,說“嗯。”
何以初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信任了快要十年的人,就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他忍不住想,究竟沈霄是有多討厭自己,才能在離開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說,才能走得那麼灑脫,似乎毫不留戀。
究竟自己跟這個何家是對他做了些什麼,才能讓他這麼痛恨自己,讓他甘愿十年如一日的蟄伏換取信任,也要給自己致命一擊。
他不敢再想,他覺得自己似乎繞進了一個怪圈,無論如何都繞不出來,他開始痛苦的反思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沈霄的事,他一遍遍折磨自己,強迫自己想到那起那些往事。
可此時此刻,無論是痛苦還是美好的回憶,都成了一柄柄利劍,每一次觸碰,何以初都痛的無法呼吸。
從小到大他都在努力學乖,沈霄總是對自己說要乖一點,要更乖一點,你乖我就早點回來,你乖乖在家我就給你買小蛋糕,你乖乖的長大我就永遠陪在你身邊。
可到底什麼才是乖呢?沈霄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試圖把一個腳印都走出來乖的形狀,一點點小錯誤都不想犯,努力追著哥哥的腳步,努力追著自己青春期里唯一的目標。
這樣還不夠乖嗎?不然為什麼沈霄會那麼絕情的離開自己呢?
他一直都在尋找一個答案,現在他終于找到了。
他從小到大從來都不是討人喜歡的小孩,媽媽離開了自己,爸爸總是為了工作留自己一個人在家,后來他以為自己得到了他可以信任一生的人,只有沈霄是不一樣的,他不會離開自己,他們兩個都是只擁有彼此,可他現在才發現自己錯了。
任何人都不會一直陪著他,他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回頭看,自己傻乎乎的付出的真心像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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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霄離開的第一個春節,何仲嘉放下手頭的工作,買了凌晨的機票過來陪何以初。
彼時何以初剛從外面回來,大過年的,街道上熱鬧又冷清,滿街都是鮮艷的大紅色,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明明在這所城市里有房子有家,可走在街上,何以初卻覺得自己像一個游離在外的陌生人。
他冰冷的看著沿街的店鋪,很多家都已經打烊,他最終停在一家餃子館前面,頓了頓,還是走了進去。
餃子館里的一家人都沒睡,聚在前廳里聊天吃零食,熱熱鬧鬧的玩樂,隔著遠遠的街道都能聽到里面的歡聲笑語,何以初自覺自己格格不入,點了一份餃子就埋頭開始吃。
很奇怪,他發現自己現在好像有些無法共情了。
明明以前看到這樣的場景,聽到這樣的歡笑,自己一定也會忍不住咧開嘴開始笑。
如果以前的自己看到現在孤零零吃餃子的自己,怕是連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可現在的自己卻毫無情感起伏,像一個冰冷的看客,他們的難過跟歡快絲毫影響不到自己一分,他甚至都不覺得這樣孤獨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學會控制情緒了,至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輕易就大起大落,更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心疼一個人。
他覺得這樣的變化是好的。
當人不容易感受到情緒的時候,也就少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煩惱。
吃完餃子起身,出門的時候卻被老板娘攔住了腳步,中間女人笑得溫柔,硬塞給何以初一把糖塊,還說了一聲很大的新年快樂。
愣了片刻,何以初有些遲緩的也說了句新年快樂,可他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情。
從餃子館出來,何以初把自己的冬帽往下壓了壓,俏皮的額發就被壓在了腦門上,冬帽外面他還待戴上了衛衣的帽子,短款羽絨服敞開拉鏈,他一身黑,最近還突然開始長起了個子,身體更顯纖瘦高挑,鎖骨明顯的能養魚,他一個人孤零零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像一個暗夜的使者,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沒想到打開門之后房間里面是亮的,何以初揉了下眼睛,站在玄關處梗住喉嚨,心里掀起驚濤駭浪,一瞬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看清何仲嘉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后,何以初才淡淡垂下眉眼,又一次嘲笑起來了自己剛才的愚蠢。
何仲嘉扭頭過來看他,把自己買好的飯菜一一擺放到桌上,叫何以初過來吃。
看著滿滿一大桌子的飯菜,何以初其實很想告訴他,他根本就不用這樣,自己已經很大了,早就已經可以一個人過年,根本不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