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有。
我一度以為自己是一個近乎冷血到無情的人,面對至親的死亡我甚至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在知道了正常子女大多數孩子對待父母的態度之后,我甚至還想過自己是不是不正常的,是不是心里真的缺點什麼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懂愛,也配不上任何的感情,只適合自生自滅孤獨終老。
可是現在,我怔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心,那里現在還有一小片濕潤。
何以初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亮色。
他會輕易按動我長久暗沉的心,會讓我情緒跟著起伏,讓我清晰的感受到各種情緒的翻涌,即使那也有苦澀。
他是如此特別的存在。
我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任何一個細節都印刻在我的腦子里,任憑我怎麼努力忘都消失不下去。
那時候大概是夜里十二點,何以初早早的就被我半哄半脅迫的睡著了。我在自己房間寫了兩套數學試卷,又整理了之前留下的一些錯題,還因為心情過于亢奮,滿懷期待的提前做了一些第二天上課時的預習工作。
等把一切都弄完,我才發現竟然都已經十二點了。我伸了個懶腰,冬天還控制不住喝冰水的習慣沒能改掉,準備下樓去喝杯水。
然而剛站起來,大門就被從外面打開,緊接著是汽車明亮的射燈,晃的我條件反射遮了一下眼睛。
車燈關上,何叔叔從車上下來,他似乎并不著急進來,站在冷風呼嘯的夜色里,他靠在車門邊上,猩紅的一簇火星自他指尖點燃。
因為匿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隔了兩層樓,我也能感覺到他心情的不好。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明顯的消沉。
我蹙眉愣了下,這才發現又是好一段時間都沒見到何叔叔了,臨近年關,他最近又開始忙了起來,常常連續好幾天住在公司,應酬出差樣樣不落。
而不知道為什麼,許是某些奇奇怪怪的連鎖反應,也或許是心虛,我總覺得何叔叔的消沉并不是來自于工作,哪怕我說不清是來自于什麼,可我就是下意識握了下拳頭。
甚至在某個我愣神的瞬間,我恍惚覺得何叔叔好像抬了下頭,往我的房間看了一眼。
這個不甚清醒的認知讓我心臟涼了半截,大腦空白了幾秒,我又自嘲的笑了下,自己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我在多想。
我甩了甩腦袋,輕手輕腳下樓,跟推開門正好進屋的何叔叔對上視線。
看到他人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如墜冰窖,呼吸都有些喘不上來,好像這方寸之間的氧氣全被奪走了,我手腳冰冷,眨眨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因為面前的何叔叔,跟那天我在噩夢里見到的他完全重合了。
他的臉上是遮都遮不住的疲憊,身上永遠立整干凈的襯衫此時微微發皺,胡茬都冒了出來,眼底是明顯的烏青,眼睛里面以往的柔和跟和煦也消失不見,變成了現在的晦暗無力,好像三天三夜沒有閉眼一樣。
我握緊了拳頭,往前走了一步,差點摔倒,這才發現自己的腿都是軟的,明明是冬天,我后背卻冒了一層汗。
我強迫自己看起來正常點,硬擠出來一個僵硬的笑,往前走了幾步,開口的時候嗓音有些啞,“何叔叔,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看著我,眼底的情緒復雜難懂,好半晌才點了下頭,經過我身邊時,他又突然慢半拍的停下,“小初睡了嗎?”
“睡了。”我點點頭。
他疲憊的揉了下眉心,開口時嗓子像在粗糲的巖石上滾了幾圈,“小霄。”他看著我,動了動嘴唇,眸光微動,似是在隱忍什麼,可最后還是說,“你來書房一趟。”
我進書房的時候,何叔叔沒在那張椅子上坐著,他長身立于窗戶邊上,雙手抱臂望著窗外,留給人的背影滄桑,失去了往日意氣風發的氣質,整個人向外冒著消沉。
我愣在門口,腦內炸裂開一朵朵火花,明白有什麼東西在這個夜晚也許要發生改變,可另一方面又期盼著一切都是我多想,何叔叔真的只是工作太累了而已。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看我,示意我過去。
我站定在他旁邊,喊了一聲“何叔叔。”漆黑的夜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等到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何叔叔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開口時聲音不疾不徐,情緒似乎已經被他壓了下去,他示意我看著窗外,“看到什麼了?”
我搖搖頭,誠實道:“現在是晚上,什麼也沒看到。”
他看了我一眼,“白天的時候,站在這里,外面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愣住,突然意識到這扇窗戶正對著的方向,然而某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猜想還未成型,很快就被何叔叔打斷,近乎殘忍的宣布了真相。
“前天上午,我就站在這里。”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失去了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