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個校區正門的朝向卻是完全相反的,初中部是西門,高中部是東門,兩者之間正好隔著兩個校園。
我把何以初送到西門之后繼續往東,騎車不到兩分鐘就到了高中部。
開學這天學校里的人很多,家長學生隨便出入,校園里烏泱泱都是人,每個人臉上又都掛著明晃晃的笑。
江城一中有學生宿舍,許多外地或者下縣來的學生都會選擇住宿,校園里很多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學生。熱氣在腳下蒸騰,涌上手心脖頸,換化成細密汗珠,也擋不住神采飛揚的少年少女。
我把車子鎖在學校外面的車棚,書包松松垮垮背在肩上,里面沒幾本書,靜靜等著我將它填滿。
那個時候的江城一中只按照中考成績劃分開了實驗班跟普通班,實驗班十個普通班十個,再往下便不再細分,隨機安排。
我在公告欄上很輕易就看到了我的名字,第一個,在高一十班,也是實驗班的最后一個班級。
高一十班在教學樓的二樓,從正面的樓梯上去還要穿過長長的走廊,經過六到九班這四個班級。走廊盡頭的最后一間教室,就是我的新班級。
我即將在這里度過我的高中三年。
從小遭遇過的冷臉跟白眼多了,這導致我對身邊人的目光很是敏感,當那些若有似無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時,我總能輕易的捕捉到。然后記憶深處某些被我刻意忘記過的回憶就會不受控制的涌現出來,像依附在贓物上怎麼趕都趕不走的蛆蟲,像層層疊疊把人禁錮在牢籠里密不透風的網,在等著把我吞沒、侵蝕,再看著我慢慢腐爛。
經年過去,這種情況得不到半點好轉,反而會在某些時刻愈演愈烈。
我討厭密集的人流,討厭成為任何時刻任何場合的焦點。
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之前的我面對這些目光,總是會一個不落的、毫不客氣甚至帶著恨意的回看過去,直至把那個人看的先驚慌移開視線。
現在的我卻不再跟他們對視,任由別人的視線投射在我身上,我也無動于衷。
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在最后一排,遠離走廊,隔著窗戶能看到對面的高二教學樓,以及兩棟樓之間的花坪、走道,還有灑滿了一地的陽光。
我身體緊繃著靠在椅背上,有些僵硬的閉著眼睛,能聽到自己即使用力控制著也依然鼓噪的心跳,急促的要命,再沒有多余的精力去觀察四周。
緩了一會兒,我才慢慢把自己從這種情緒里抽離出來。掌心濕漉漉的,有些粘膩,我后知后覺的攤開,上面早就已經覆上了一層冷汗。
沒用的。
即使現在的我很清楚,很清楚剛才一路走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早就已經沒了當年的厭惡跟唾棄。現在的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有著怎麼樣的曾經,他們眼里的我只有學校門口公告欄上的照片,他們看我的眼神也沒有針對跟不屑,甚至也許是崇拜跟羨慕。
可我也依然討厭那些似有若無落在我身上的視線,讓人窒息,讓人想要逃跑。
巨大的悲傷跟痛苦總是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上涌出現,可是抽離的時候也會變得很迅速。
我總是可以輕松的把自己解救出來,然后從一種極端跌進另外一個極端。
現在時間還早,教室里面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大家互相不認識,也沒人主動說話。
倒是教室外面組團的人比較多,三五成群的在聊天,大都是以前的朋友過來找同學,來到一個新的地方,在這里能有以前的朋友就能讓他們心安,抱團取暖跟惺惺相惜。
從窗戶里面往外看去,還能隱約看到初中部操場的一角。
于是我盯著那個小小角落,短暫的走了神。何以初在初中應該也會有很多的老同學吧,我記得他跟我說過,他們班大部分的人都來了一中。
他現在在干什麼?是不是也這樣站在教室外面,露著酒窩,彎著眼睛跟他的朋友們談話。
他跟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乖乖的,不會中止打斷人,會很認真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聽著對方說話,然后再認真的回答。
他有很多朋友,也很招人喜歡。
凌軒就是在我走神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身后的,他一巴掌打在我的左肩膀上,趁我轉身,又很快從我右邊出現。
見我被耍,他微微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我靠?我沒做夢吧,你竟然會上鉤?你是智力退化了還是怎麼著?這是你頭一次被我騙成功吧?走什麼神呢在這?”
我眨眨眼,有些緩慢的回神,看他兩眼,還沒說話,他就伸出手在我眼前擺了擺,“真傻啦?”
“嗯?”我偏開視線,后知后覺的問:“你在哪個班?”
“六班,跟你隔著一整個走廊。”
“想啥呢你?剛才在外面叫你好幾遍都不理人。
”
“我...”我話還沒說完,就見凌軒兩只眼睛緩緩睜大,連帶著面部表情也跟著呆滯了起來,他嘴巴張的很大,好像能吞下一整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