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筠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

時間不緊不慢走過，如流水一般，去不復返，水帶走路上的石頭和砂礫，時間將經歷變成記憶，無數水流匯聚形成河流和海洋，無數記憶累積，最終構成一個完整的人。

那天之后，景筠的狀態悄然發生變化，他在過度的悲傷與強行偽裝出來的開心中間逐漸摸索到了一個平衡點，在蒙特的幫助下，一點一點調整心情，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好一點。

與此同時，不光是情緒，他的外表也在變化。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蒙特覺得他又長高了，原本到他肩頭的個頭不知不覺長到了肩膀以上，如果標準稍微放寬，景筠頭頂甚至已經與他的喉結持平。

蒙特站在鏡子前比劃景筠的身高，一只手放在小鳥肩膀，下巴擱在另一邊肩膀，“長高了。”

他無意間發出這句感嘆，好像早就意識到了這個事實，但直到現在才真正反應過來。

小鳥在他掌心蹦蹦跳跳啾啾叫的畫面仿佛就在昨天，一眨眼，就已經要長成了。

龍的成熟年齡在二十歲左右，蒙特早就超過了。景筠的，據他從傳承記憶中得來的訊息，應該是在十八歲。

現在距離他的十八歲生日只剩不到七天，

蒙特望著鏡子里的景筠，光滑干凈的鏡面完整地將他們的面容反射出來。龍眉目深刻，膚色略深，眉骨和鼻梁高聳，眉頭略低，棱角分明冷峻，以人類的標準看，這是一張極為英俊卻也格外兇的臉。而在他的旁邊，景筠五官整體比他稍稍柔和一些，但眼角眉梢掛著相似的鋒利感，不笑時格外明顯，面部同樣棱角分明，只是眼窩沒有他那麼深，鼻梁挺拔，眼睛很亮。

小鳥臉上屬于幼時的稚嫩感早在前兩年就已經褪去，留下越來越多的成熟氣息，若有似無地裹著一層青澀，使其發酵得更為動人。

他身上有陽光和青草的味道，因為午飯后在草地上打了個盹，蒙特不動聲色聞了聞，“想要什麼禮物？”

一個普通問題，但景筠著實想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知道。我最近好像沒什麼很想要的東西。”

他什麼都不缺。每年過生日的時候，都有一大堆禮物從四面八方送來。萊特島的不用說，龍們每個都很喜歡他，一到這時候，準會送來一堆一堆的金子寶石。稍微和他關系好點的，有創意一點的則會用金子換他喜歡的或者沒見過的各種小玩意兒，艾諾就曾經送過他一個自己刻的小金鳥，艾文送他自己織的圍巾。作為一條龍來說，艾諾的雕刻手藝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他充其量只是把金子捏成了鳥形，在上面稍微劃了幾道線條，最終成品在經過艾文幫忙修改后送到景筠手中，景筠很喜歡用來做眼睛的兩顆紅寶石——事實上，這還是艾諾用數倍的價格從艾文那里換來的，讓他肉疼了好幾天，但當看到景筠的笑容，他忽然覺得這很值得——他把它放進儲藏室里，蒙特為他開辟了一間新的儲藏室，屬于他自己。

龍在想象力方面總是比較匱乏，很多龍每年的禮物都是金子寶石，他們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在他們看來，金子就是最好的。所以用金子作為禮物最合適不過。

整個萊特島，會每一年都給景筠準備不同的禮物的也就只有蒙特和布萊。連貝瑞安這麼細心的龍也有一次送了和兩年前一樣的禮物，她那時有點忙，蒙特說她可能有龍蛋了，記性不大好，結果后來被證明是虛驚一場。貝瑞安第二年給景筠補了兩件禮物。

除了龍，精靈和人魚也會送來禮物。

他們比龍有創意得多。至少迄今為止，景筠從來沒收到過重復的禮物。有一年艾瓦茲甚至送來四個會跳舞的拇指精靈，它們住在花里，長得像人類，但背后有透明的綠色翅膀，沒有尾巴，很小很小，站起來也只有景筠的大拇指那麼長。

她們為景筠跳了三天的舞，每天兩支，跳完之后送了一個“精靈的祝福”，聲音也小小的，景筠伸出一根手指和她們挨個握手，將蜂蜜送給她們吃，她們食量很小，很快吃完，然后便抱著自己的花回精靈森林去了。

景筠覺得遺憾，他其實還想和她們再玩一會兒。艾瓦茲說她們習慣住在精靈森林，萊特島讓她們不習慣，待久了會生病。

景筠理解。

但艾瓦茲又說，他可以來精靈森林找她們玩。

他甚至為景筠提供了一張地圖，上面詳細標注了從萊特島到精靈森林的路線，以及到達以后如何呼喚精靈出去接他。

“我們都很期待你的到來。”艾瓦茲最后說，“我還有很多好東西想和你分享。”

景筠捏著地圖，看了眼蒙特，龍意外地沒有表示拒絕。

于是第二天，艾瓦茲就接到了景筠來訪的通知。

他很高興，親自去森林邊緣迎接小鳥，結果卻在小鳥身邊看到了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