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陽市的工作有條不
紊地進行著,顧沉舟以一條街道的交通規劃為切入點,在所有人都以為是小小浪花的時候,掀起的卻是滔天巨浪:貪污受賄過界的交由紀檢,能力不足的進行調職處理,剩下的本地勢力再分化打壓,雞蛋里挑出骨頭——
一項項政策改革,一個個經濟規劃,仿佛將多年來斂盡的鋒芒與銳氣盡數釋放出來,僅僅半年時間,三陽市的經濟增長就超過上三個年度的總和,與此相對的是一大批干部的落馬和一大批新人的啟用。
掛著政府牌子的奧迪轎車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著。
之前由政府安排給顧沉舟的楊秘書自從街道事件之后就對自己新上任的領導深具信心,經過小半年的努力,終于成功地把自己腦袋上的“臨時”兩個字給去掉了。但在去掉的過程中,讓他有些不滿的則是崔司機:這位崔書記的遠房侄子因為有一個好親戚,一點努力都不用就直接坐穩了市二把手專屬司機的位置,而且他的領導居然沒有針對向來把不住嘴巴門的司機發表意見,就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自己的行動是不是會被大嘴巴的司機泄露出去。
但僅僅一個月后,楊秘書的這個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顧沉舟確實不在意自己大嘴巴的司機是不是會把他的行蹤或者某些交談泄露出去。
那些被泄露出去的動向和交談,全是顧沉舟有意為之的。
一個個細節和片段,等事情結束之后再倒回頭看,全帶有某種程度上的深意。
當然,等三陽市半年來的大地震結束之后,崔書記的遠房侄子也得到了一份比領導司機更有前途也更適合他的工作。
據楊秘書聽到的消息,崔書記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面露滿意。
新的駕駛車輛的司機是一個不怎麼說話的中年男人。跟著顧沉舟的楊秘書發現自己的領導明顯增加了在車輛上談公事的頻率,再接某些電話的時候,也不會只說兩句就果斷了。
特殊的鈴音在車廂內響起。
楊秘書在副駕駛座上正經地坐著,稍微留神,果然聽見熟悉的男音隱隱約約地傳來:
“小舟,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什麼好消息?”跟著響起的就是領導的聲音了。
“是關于你爸爸……和……的,你知道……”電話里的聲音似乎變小了,斷斷續續地聽不真切。
楊秘書忍不住抬頭瞟了一眼車子的后視鏡,卻立刻嚇了一跳:倒映在鏡子里的黑眸如同刀鋒一樣透過鏡子直剜入他的眼睛里,就像眼睛的主人早早在那里等著他一樣。
楊秘書立刻轉開目光,片刻后卻又忍不住
再移了一下視線。
鏡子里,坐在后車廂的人同往常任何時候一樣從容平靜。
他同時聽見對方的聲音:
“我有點預感,不過今天你打電話來了才確定。再等等吧,也就兩三個月就到明年三月份了。”
電話里的聲音這回又大了起來,楊秘書非常清楚的聽見,電話那頭的人笑著調侃說:“你不想等也不行,那事情難道還是能提早的?”
黑色轎車在車輛的洪流中,穩定地朝政府大樓開去。
2017年的3月末,上午九點的人民代表選舉大會已經結束了,選舉結果并不出人意料。
從三陽市臨時回到京城的顧沉舟關掉電視,又把賀海樓手中被玩弄的倒霉猴子救出來,再把人從沙發上拉起來,一起離開山莊往山上走去。
春分時節,種在天香山上的杏樹紛紛打了花苞,又幾乎僅在一個暖夜里,就或羞澀或甜美地綻放出屬于自己的芬芳。
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湛藍的天空高高地挑起來,寥廓無際。帶著些春的料峭的山風在林木間調皮地轉來轉去,一陣風過,就是一蓬花雨。
走在左邊的賀海樓拍著落到衣服和頭發上的花瓣:“恭喜恭喜,顧書記升級成顧委員了。”
顧沉舟笑了笑,慢慢地走在山間的小道上。褐色的泥土就在他的腳下,細細的小草和石頭土塊零星地分布在上面:“更該恭喜你,賀太子。以后就靠你提攜了。”
“還用等以后?”賀海樓輕佻地說。
顧沉舟笑著卻沒有接話,只是伸手幫賀海樓撫掉了一片粘到他頭發上的花瓣。
賀海樓瞅了顧沉舟手上的花瓣一眼,問:“我頭上還有花瓣嗎?”
“還有。”顧沉舟說。
“剩下的用嘴幫我拿走怎麼樣?”英俊笑,英俊笑,還是英俊笑。
顧沉舟直接轉過了頭。
這可真是意料之中,賀海樓無限失望地抬起頭:“唉,你說這風這麼大,會不會吹個毛毛蟲下來呢——”他的聲音突然收住了。
天空蔚藍,風沒有停,花瓣依舊在空中飛舞著,臉上傳來一陣輕輕柔柔的感覺。
他很熟悉的感覺。
這一刻,賀海樓的動作似乎也變得小心而細致了。他轉過頭,看見走在自己身邊的顧沉舟嘴唇夾著一片花瓣退開了,然后輕輕吐氣,那片粉白色花瓣就飄飄揚揚地繼續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