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不是震驚,賀海樓直接的告白并沒有讓他產生震驚的感覺——不確定。
對,是不確定。
他知道賀海樓對他有想法,知道賀海樓認為他不一樣,但不確定賀海樓會直接快速地捅破這層紙。
這大概是他們兩個最大的不同。他認為賀海樓的瘋狂是有限度的,而賀海樓每一次都會告訴他,自己的瘋狂是沒有任何限度的。
所以他才會在這個人身上屢次感覺到意料之外。
也才會在現在,和對方同睡在一張床上。
賀海樓的事情平常已經想過太多次了,這個時候,顧沉舟更多的其實是在分析他自己。
他對賀海樓,到底有什麼感覺,和想法?
并不全是敵人和床伴。
也不僅僅只是游戲對象。
賀海樓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情人。
而一旦接受了賀海樓這個人,在很好的情人之外,他還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情人。
顧沉舟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個女人談戀愛的想法——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只愛男人——主要的問題其實正在于這里:不管是溫柔的、野蠻的、漂亮艷麗的、知書達理的、這些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她們非常容易被摸透。
她們的想法,她們的習慣,她們的行為趨勢。
一覽無遺。
像一道還讀著題目就知道答案的數學題。
如果都是這樣,他為什麼還要特意花費精力和時間,拿著心知肚明的答案,去嚼索然無味的題干?
而賀海樓……
撇開其他,在京城他這一代的圈子里頭,如同當年溫龍春的感覺一樣,只要可以選擇,他最不愿意選擇賀海樓為對手。
又難纏又棘手,行為動向完全沒有規律和底線。
就某種程度上來說,賀海樓這個人選,可是高出他的及格線很多,已經近乎滿分了。哪怕有他本身的疾病有些麻煩,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他和賀海樓相處差不多有半年了,賀海樓只發作過兩次,間隔時間非常長,可以說他的病被控制得非常好,只要發病的時候注意一點,賀海樓跟正常人幾乎沒有區別。
近乎滿分。
但并不是說,他非要選擇這個滿分。
他還缺什麼呢。
耳邊屬于賀海樓的聲音剛剛落下。顧沉舟就轉了一下頭,嘴唇正好擦過對方的嘴唇。
一個漫長的交換彼此唾液占有彼此領地的親吻。
顧沉舟微笑了一下。
然后將另一個輕吻落在賀海樓的嘴角。
他最后什麼也沒說。
賀海樓也沒有再問。
盡管前一天睡得很遲,但第二天的時候,顧沉舟依舊準時在自己鍛煉的時間里起床,先下去跑了一圈之后,才拎著公文包往政府大樓的方向走去。
一個晚上的時間,政府大樓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麼變化。
但顧沉舟很快就察覺到其中的一點不和諧:比如之前老愛往這里串門的王主任不來了;比
如他經過走廊時碰見的幾個人,對方的目光都非常快地轉開了,當然打招呼和微笑一概不缺;再比如他把之前演講的文件送給縣長之后,坐在縣長門外的秘書只是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再以前一樣熱情地上來迎接給他泡茶。
顧沉舟在門外等了一會,才在秘書的示意下走進縣長辦公室。
他微微前傾著將手中的報告放到縣長的辦公桌上,禮貌地說:“縣長,文件都在這里,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去吧。”劉有民言簡意賅地說。
顧沉舟保持著臉上謙虛的微笑。直到離開對方的辦公,回到自己的地方之后,他嘴角輕輕一扯,臉上謙虛的笑容就變成玩味的笑容。
今天這事情實在太明顯了,大概除了底層人員之外,稍微有點消息地位的人就沒有看不懂的。
是沒有耐心了,還是心里有火發不出,想要找個人來殺雞儆猴?
好像不太好辦啊……
顧沉舟旋開保溫杯的杯蓋,慢慢地品了里頭的熱茶一口。
官場中上級要找下級的麻煩,往往一句話就夠了,而且越偏遠的地方越方便。
他用杯蓋的邊沿輕輕撇了一下浮在茶水表面的茶末。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的這‘一句話’,是從哪個切入點過來呢?
一天的辦公和平常一樣結束了,顧沉舟回到家的時候,賀海樓正擁著被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電視臺。
聽見的開門的聲音,沙發上的賀海樓轉了一下腦袋:他的頭發有些凌亂,臉上也還殘留著沒有完全消褪的睡意,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呆呆的。
“坐在外面干什麼?”顧沉舟將公文包放下,微微皺眉說,“你上午和中午吃了沒有?怎麼看起來才剛剛起床?”
賀海樓打了一個哈欠,慢吞吞說:“都吃了,只是又睡了。剛才被電話吵醒了,我還以為是你打來的呢……”
“不是我。”顧沉舟漫不經心地說,“我沒打電話回來,這里的座機基本沒人知道,是推銷的?”
“不是推銷的,是你爸爸。
”賀海樓說。
“誰?”顧沉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