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海樓的食指不覺動了一下。
這一點似有若無的聲音勾起了他的**,他開始在腦海里描繪顧沉舟的笑容:那個人笑起來會是怎麼樣的?當然,并不是那種冷淡的疏離的禮貌的微笑,而是——
熱絡的?會咧開嘴巴,露出牙齒,眼睛跟著瞇起來,臉頰上還有酒窩出現?
驚喜的?眼睛睜大,嘴角不知不覺揚起來,笑容很淡但顯得很真實?
得意的?挑起眉梢,唇角也跟著一起向上飛揚,但幅度卻又克制在一個矜持的范圍里?
還有愉悅的、高興的、動情的……
“當然。”顧沉舟的聲音不太恰當地響起。
被打斷的賀海樓有些無趣地一撇嘴:當然,就剛剛那件事來說,電話那頭的人現在最多也不過扯一下嘴角,表示理應如此或者早已預料吧。
他又聽電話那頭的人往下:“賀少這麼慷慨,我也送賀少一個消息吧。”
“哦?”賀海樓表示洗耳恭聽。
“有些事情本來就和賀總理沒有關系,倒是賀總理現在可以關注一下那些真正和這件事有關系的人。”顧沉舟點到即止,“如果沒有其他事,今天就到這里吧。”
這不是一句疑問句。
賀海樓本來還在琢磨顧
沉舟前一句含義豐富的話,聽見這下一句話之后,眉梢微微一跳,用三分認真,三分玩笑的口吻說:“怎麼會沒有其他事呢?顧大少別忽略我最開頭的話啊。”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賀海樓興致勃勃地想象顧沉舟此刻的表情,還代入對方假設對方可能的回答。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嘟——”電話忙音。
電話直接被掐了……
賀海樓:“……”
算了。他有點郁悶又不乏愉悅地拿著手機走上最后半層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房間并沒有開燈。
淡淡的星輝提亮黑暗的房間,并在靠窗的木地板上照出數塊亮色。
賀海樓走到飄窗邊,稍微收了收隨手放在那里的資料,又打開電燈坐回電腦桌前開電腦。
熟悉的開機畫面下,代表等待的滾動條孜孜不倦地來回運動。
賀海樓單手轉著手機,回想剛才的對話。
他告訴顧沉舟賀南山對這件事的態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借著汪系的手斷了賀南山出手的想法……如果說現在的賀南山因為各方面的權衡,已經八成可能不會出手,那汪系那邊一表態死咬彭松平,賀南山就一定不會出手,不止因為汪系的力量,更因為這位組織部副部長和賀南山雖然在同一個陣營里,卻一向面和心不合,現在有機會削弱甚至直接把對方拉下來,賀南山怎麼會放過,又為什麼要放過?
還有顧沉舟那句話。
顧沉舟之所以會說出來,意思……
賀海樓微一沉吟,首先排除了對方是在混淆視聽這個可能:并沒有什麼必要,就算賀南山不防備著董昌齊姜東的事情,也防備著顧新軍的針對,一直是非常警惕的,顧沉舟想要用一句話瓦解賀南山的警惕心?他的腦袋一定被驢踢了。
當然,就算他自己的腦袋被驢踢了,顧沉舟那個家伙也不會,所以……
賀海樓的手指摩挲一下下巴,突然笑了: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理解的,副組織部長啊,雖然賀南山也是汪系和顧衛兩家的眼中釘,但這個鉗制著組織部長工作的副組織部長,不管對要借重組織部勢力的汪系還是想完全掌握組織部的顧新軍來說,跟肉中刺也沒有什麼差別了吧?
這麼一來,通知眼中釘對付肉中刺,也就是鶴蚌和漁翁的關系了。
不過這件事對賀南山來說,倒也算是漁翁得利了,只看這兩方誰的手段更高明,攥取到更多的利益……
這所空曠的房子里,賀南山和賀海樓的臥室僅僅只隔了一層天花板。
這
間在二樓東邊盡頭的臥室里,老人坐在高背椅子上,紅色的椅子正對著敞開的窗戶。
從高高吊頂上射下來的燈光照亮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涼風從窗戶吹入。
坐在窗前的老人雙手交疊地拄著拐杖。
他靠在椅子背上,身形被高大的座椅襯得有些瘦弱,目光眺向遠方,面容嚴肅、沉靜。
他的襯衣穿得板正,最后一顆扣子也穩穩當當地扣上,花白的頭發被染黑,梳得一絲不茍。
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每一處都寫滿了堅毅和肅然。
但他額頭的溝壑,眼角的細紋,卻如歲月不覺的流逝,以最誠實的方式,昭顯出他的疲憊與衰老。
這邊顧沉舟剛剛掛掉了賀海樓的電話,起身去跟顧新軍通了一下氣,又接到了一個電話,還照樣是不認識的號碼的。
他皺了一下眉,沒有直接掛斷,而是接起來打算看看是誰,如果是賀海樓——
“是顧大少嗎?”電話那頭傳來俏皮的女音,然后又很自覺地報上名字,“我是汪思涵。”
……還好沒掛電話。顧沉舟笑道:“我聽出來了。”
“說起來你看到那張照片了沒有?”汪思涵說,“照得還不錯嘛!”
這話的意思……沒等顧沉舟怎麼分析,汪思涵又接下去:“不過我爸爸看見了臉色就有點微妙了,然后他說‘顧家那個小子?哼!’”接著就是對方忍不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