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看見這張照片?”賀海樓問。
“一開始就是發在群里頭的,”發照片的人說,“看的人應該不少了,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傳到我們這里來。”
“顧沉舟有沒有什麼說法?”賀海樓一個字一個字敲下去問,敲完了還不自覺磨一下牙齒,又往那張照片看了幾眼,油然生出一種領地被侵犯自己被挑戰的感覺。
“這個……”發照片的人愣了一下,然后發了一個等待的圖片。
賀海樓將剛剛直起來的身體再向后一靠,幾秒鐘之后又站起來從房間的酒柜里取出一瓶洋酒和一個高腳玻璃杯,將杯子注滿三分之二后,旋上酒瓶的蓋子,拿著杯子走回電腦桌前。
這時候發照片的人已經給了賀海樓回復:“沒聽說顧沉舟有什麼說法,他連出現都沒出現。”
“嗯。”賀海樓敲了這一個字,就直接關掉企鵝,將還拿著的酒杯搖了搖,一口氣喝了杯子里一半的酒。
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入食道,灼熱的火焰騰騰躥起,一邊燃燒一邊抽取腦海里的氧氣。
賀海樓微微瞇了眼,暈眩讓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動作有些踉蹌,他踢踏著拖鞋,在臥室里慢慢走了一圈,走到窗戶邊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政府車停在樓下,一位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女人從車上走下來……
楊蘭芳。
她來干什麼?
楊蘭芳走下車的時候,高跟鞋踩著水泥地板發出明顯的敲擊聲,直到走進賀家的大門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賀南山,她的腳步才緩下來,急促的高跟鞋聲也隨之變小變弱。
“什麼事?”賀南山直接問。
這個四十八歲的女人似乎終于找回了一些冷靜。她穿著墨綠色的連衣裙,踩著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頭發盤成一個髻,用發網一絲不茍地罩起來,全身上下也沒有太多首飾,只在脖子上掛了一條漂亮的珍珠項鏈。
楊蘭芳這時候就用手動了一下自己的項鏈,踟躕了好一會,才出聲說:“總理,姜東他遇到了一點麻煩。”
賀南山沒有說話,但做了一個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楊蘭芳說:“姜東的一個部下違反了紀律,現在被紀檢的人帶走,不知道是誰把有關這個人作風不好的視頻在內部網上發出來,現在發生了很不好的影響……”她都不知不覺地開始扯官腔了。
賀南山說:“董昌齊的事情我知道,董昌齊做的那些事,姜東涉及了多少?”
楊蘭芳立刻住了嘴,神情里閃出一瞬的狼狽和尷尬。
賀南山等了一會沒見楊蘭芳說話,索性問道:“他的作風正派不正派?”
楊蘭芳抿了抿嘴:“有一些……逢場作戲。”
賀南山說:“姜東分了多少?”
“什麼分了多少?”楊蘭芳下意識地問。
賀南山淡淡說:“董昌齊要給舊藥發新藥批文,需要姜東簽字,這一筆好處,姜東拿了多少?”
短短幾分鐘內,楊蘭芳第二次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珍珠項鏈:“這邊前后幾次,拿到了八百萬,其他的,他說總共合起來有一兩千萬。”
賀南山將手上端著的茶杯擱到桌子上,不輕不重的一聲瓷器碰撞聲。
楊蘭芳的呼吸跟著窒了窒,沒等她再開口說什麼,賀南山已經說:“行了,這事情我知道了。
”
這是在暗示她可以走了。
進出賀南山家里十幾年,楊蘭芳第一次收到這樣的暗示,她一下子又羞又窘,幾乎就要站起來告辭——當自己丈夫的事情像一塊拴在小指頭上的巨石,又將她牢牢按下。
姜東的事情,她知道的真的不多。
對方在外頭亂搞,她是真的一點都沒有發現,至于收授禮物……她倒是知道,但以為只是不多的一點,他給她看過的最貴重的東西也就一萬出頭,進了官場就肯定會沾這些東西,不貴重的禮物往來什麼的,也是正常交情——只要他有分寸!
楊蘭
芳垂在身側的手握起來,指甲都嵌進肉里頭了。
下午接電話時候聽到自己丈夫竹筒倒豆子一樣的坦白,簡直跟晴天霹靂一樣,她差點就要當場說出斷絕關系的話來了,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想到這里,她再次感覺自己心亂如麻,想說一些話留下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跟以前一樣把話題轉到賀海樓身上,強笑說:“海樓現在怎麼樣了?他上次打電話給我還說要過我那里去玩一玩,我正準備把美歡從學校里叫回來,他們兩個小孩子也比較有話說……”
她說這些話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就是單純將兩個小孩當成兄妹玩伴來說。至于賀海樓那些糟糕的名聲——自家的孩子總是好的,加上也沒有哪個小輩會詳細跟長輩說賀海樓怎麼怎麼了,因為偶爾聽見關于賀海樓不好的傳言,她也自動將其忽略了。
賀南山聽見楊蘭芳這樣說,倒是說了一句:“他現在就在樓上,我把他叫下來。
”
“不用不用,”楊蘭芳連忙說,“我上去看看他就好了。”
賀南山微微點頭,也沒有堅持,只是讓小徐帶楊蘭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