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賀海樓也不得不承認顧沉舟就是顧沉舟,這潭水,深不見底啊。
“賀少?”許久不見對方說話,顧沉舟又出聲說。
賀海樓看著顧沉舟,突然微笑一下,幾步向前,將兩人間的最后一段距離也走過去:“顧沉舟,我一直很好奇,你每次見到我笑著叫我‘賀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掏出一把槍來直接扣下扳機?”用賀海樓這三個字發誓,這絕對是單純的疑惑。
又抽了。顧沉舟暗自想道,實在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剛要隨口帶過去,就見賀海樓側了側身,由跟他面對面站著改成一邊觀賞水池景色,一邊和他說話:“現在就我們兩個人,說兩句真話不要緊吧?還是顧大少真的謹慎到這個程度——”賀海樓挑唇一笑,“連罵人都不敢了?”
水池里的錦鯉一波一波地游動著,橘紅的、金黃的、乳白的,在石頭中穿梭,在浮萍下歇憩。
顧沉舟淡淡一笑,跟著賀海樓一樣,轉身面對水池,嘴里要說的話,同時轉了個彎:“賀海樓,我罵你做什麼?”
這是在說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啊。賀海樓很是滿意,身體一斜,靠在了旁邊的立柱上:“顧沉舟,我們干脆一點,最后這個時候,你想干什麼?”他的口氣輕快又輕佻,“我配合你,怎麼樣?”
哪怕顧沉舟現在就變成一只豬,也不會以為賀海樓的‘我配合你’是在說配合顧家收拾賀家。
但配合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又是什麼意思?
并不難猜,就如同顧賀兩家被派系驅使又驅使著派系的爭鋒一樣,賀海樓的意思,是他們也借著這一場人大,一場兩家兩系紛爭,來好好玩一玩啊……
——顯而易見,賀海樓真是閑的蛋疼了。
但更讓顧沉舟更好奇的是,賀海樓為什麼會以為他能答應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
答案很快出來了。跟顧沉舟了解賀海樓一樣,賀海樓也并不缺乏對顧沉舟的了解。他拋出一個鮮美的誘餌:“既然說了是玩,當然有彩頭,我要說從賀總理那里拿出什麼,恐怕顧少也不會信……”他略略抬頭,露出線條優美的下巴,“這樣吧,如果我輸了,答應顧少一個要求怎麼樣?”
顧沉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實在膩歪地緊:“賀少不要開玩笑了——我們之間,難道還差這一兩次嗎?”
這句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簡直是在說咱們兩死磕到底啊,賀海樓在心里給顧沉舟比了一個大拇指:“顧少,你是不想試還是不敢試?”
顧沉舟看了賀海樓一眼,緩緩笑道:“一件事的范疇,太廣了,而且這種空口白話,我愿意說,難道賀少也愿意聽?”
“顧少不說,怎麼知道我愿不愿意聽?”賀海樓悠閑地反問。
顧沉舟一哂,隨便往前一指:“比如我說讓你跳下去,你就真的往下跳?”
這回賀海樓奇怪地看了顧沉舟一眼。
顧沉舟剛覺得有些不對,就聽賀海樓說:“這還用得著一件事?”說著往前輕輕一跳,撲通一聲,整個人已經從走廊跳進及腰深的水池里頭,剎那水花四濺!
顧沉舟有一瞬間傻住了。
也是差不多這一個瞬間,幾條紅紅黃黃的錦鯉,不知道怎麼地隨著水花一起,朝顧沉舟所站的位置飛起來。
顧沉舟下意識抬了抬手,想把和水花一起飛起來的兩條魚給擋住,卻沒想到腳踝處被重重一敲再一扯——
第二聲嘩啦聲響起,顧沉舟被先跳進池子里的賀海樓直接扯了下去!
冰涼的觸感頃刻從腳底蔓延到腰腹,手掌從地磚位置擦過,一瞬間的火辣之后就被輕柔的水鍛團團包裹,指尖摩擦到的一點滑膩,是錦鯉的背脊或身軀……
顧沉舟一口氣梗在胸口,還沒來得及上來,迎面又是一大潑池水將他從頭澆到腳!
這一下倒是回過神來了,顧沉舟氣笑了,抹了臉上的水珠罵一聲“我操”,上前一拳將對方揍到水里,又說:“賀海樓,你今年幾歲了?”
這回是早有防備,賀海樓及時朝后躲了一躲,只被對方的拳頭掃到臉頰,當然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閃躲中倒到水池里喝了一口水。
“怎麼,顧少忘了自己的年紀了?”半人高的池子實在構不成威脅,賀海樓直起身子重整旗鼓,一邊心想對方果然變臉了,一邊湊近顧沉舟笑道。
兩人距離再一次拉近,借著中庭里的一點星光和月光,顧沉舟很清楚地看見自己面前人眼睛里閃爍的情緒——并非惡意,并非戲謔,反倒藏著淡淡的笑意和調皮。當然這些都只有一瞬間。
一瞬間過后,這個人所慣有的陰郁和冰冷又重新浮上對方黑色的眼瞳。
顧沉舟沒有說第二句多余的話,直接抬起腿,把人踹進水里。
就面對面不到一步的距離,賀海樓想閃也來不及閃。索性就站在原地等著顧沉舟踹上來,反正是在水里,也不怎麼會痛。
賀海樓腦海里的這個念頭還沒過去,對方的腳就到了,沉沉得像被石頭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