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離地至少有兩米半的高度!
顧沉舟一呆之后沒有傻在原地,趕緊上前幾步伸手托住從樹上跳下來的身體——但落地的人以更快地速度和更粗魯地動作嫌惡地推開他!
顧沉舟面色一沉,手臂畫了個圓,由托變抓,一下擒住賀海樓的手腕。但剛一接觸,他就覺出不對,再看見賀海樓手背上開始化膿的傷口,他神情緩了緩:“賀少,你的傷口化膿了。”
由傷口引發的低燒嗎?——從昨晚開始的?
想到昨晚賀海樓跟猴子低語的樣子,顧沉舟心下恍然。
這麼說著,顧沉舟順勢退后一步,讓人自己站穩,同時去翻背包,將幾種合用的常備藥物取出來。
但本來只是神情煩躁的賀海樓在看見這些藥物的時候,眼神突然變得陰郁尖銳,抬起手臂就對準顧沉舟的胳膊。
顧沉舟的動作瞬間僵滯——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的手掌——他頓了頓,以極緩慢的速度,張開五指,手掌微斜。
盒裝的藥片,罐裝的藥水,接二連三地掉落到地面。
賀海樓的手臂順著藥物的掉落緩緩下移,槍口始終對準那幾盒東西。
顧沉舟雙手攤開,以最不刺激人的速度和
動作慢慢往后退,一步,兩步,三步……
“砰!”
槍聲奏響!
這一聲喧囂像是打破了什麼禁咒,賀海樓站在原地,單手舉著槍,所有的煩躁和陰郁都化為漠然,他就朝著掉落在地上的藥物點射,罐裝的藥水在他第一次開槍時就被射穿,罐身高高彈起,里頭深色的液體在半空中綻開一朵小小的花苞,轉瞬即逝。
震耳欲聾的槍響掩蓋了屬于森林的其他所有聲音,掩在樹梢和草叢之后的生命快速奔離這塊區域。
顧沉舟的神情由一開始的冰冷變為平靜。等賀海樓打空了一匣子子彈轉身繼續向前后,他也沒說什麼,跟著朝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這一次賀海樓走在前面,路上再沒有誰開腔說話,直到穿過森林的最后一段,沿著石頭山道爬上半山腰,看夜色第三次籠罩這片地區。
山腰的風比山腳大上許多,茂密的樹林和植被被巖石與峭壁替代,出于安全的考慮,顧沉舟沒有生火,簡單地吃了還剩下不少的食物,就挑一個相對背風的區域固定帳篷,和前幾天一樣灑上驅蟲藥粉,收拾好背包,打開手電筒和β燈,把武器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切準備妥當,顧沉舟走出帳篷,朝站在山道邊緣的賀海樓走去。
“這邊風有點大,晚上不升火。周圍又都是巖石沒多少動物,多半不會出什麼事,賀少先去休息吧?”
崖邊的風獵獵地吹,一整天的悶頭前行讓賀海樓的臉色好上不少。他仿佛沒有聽見顧沉舟的話,指著漆黑的山下說:“顧少,你覺得現在離山腳有多少高度?”
“兩百多米。”顧沉舟回答,從森林到山腳的距離,從山腳到山巔的高度,這些都是來之前就做好調查的。
“可以摔死人了。”賀海樓喃喃著。夜晚已如一層不透光的黑紗自天空籠罩下來,顧沉舟沒法看清楚對方的神情,只覺得站在身旁的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含混,“有時候我會想,從這里向前一躍,然后……砰!”他做個手勢,嘴里配上輕輕的爆破音。
顧沉舟配合地笑了一聲:“賀少還喜歡玩蹦極啊?”
賀海樓轉頭看了顧沉舟一眼。
這不是車水馬龍燈火霓虹的城市。
山道上很靜,兩人站得也很近,但賀海樓的這側頭一看,顧沉舟依舊只能憑借稀微的月華模糊地辨出對方的表情。
他似乎在笑。
顧沉舟剛剛這樣想著,賀海樓就雙手插在口袋里,在他眼前,朝前方的黑暗,輕輕一躍。
顧沉舟在原地足足站了一分鐘。
然后他沒有進行任
何的試圖救援的行動——比如大喊大叫、猛撥電話,飛撲到山道邊沿朝下伸出手——只是跟賀海樓一樣,輕松地朝前一躍。
極短暫地下墜之后,雙足重重踏上石地,顧沉舟站穩身子,就看見在這塊小小平臺上,倚靠著石壁的、正打火點煙的賀海樓滿面驚愕地看著他。
微小的火光照亮方寸之地:這是一個大概三米的石臺,顧沉舟站在中間,前進一米就是真正的懸崖,后退幾步則能站到峭壁的凹陷處,躲開由山道上朝下張望的視線。
周圍的風似乎更大了。
賀海樓指尖的煙早就點燃了,但他似乎忘了熄滅也不感覺到灼熱,始終打著火呆呆地看著顧沉舟。
明亮的光線能照破太多迷霧。
賀海樓注視著顧沉舟的目光很混亂,不是單純的驚訝或者其他什麼,像是夾雜太多又沉淀了太多,多到都把他自己淹沒了。
“你——”他開口說話,聲音清晰了一些,“怎麼也跳下來?”
“賀少,”顧沉舟心頭微微動了一下,覺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麼——但是什麼呢?“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注意周圍環境的。
”
這句話就跟盆冰水一樣兜頭澆到賀海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