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嘉一下就遞上手上抓著的紙和筆,準備十分充分。
顧沉舟看了衛祥錦一眼,接過顧正嘉手中的紙筆,寫了地址遞給對方之后,又對衛祥錦說:“回頭發你手機。你是怎麼出來的?”
拿到地址的顧正嘉呆了一下才發現顧沉舟是在問自己,他說:“走正門……”
顧沉舟看了他一眼:“快回去吧。”
“嗯,”顧正嘉說,“對了,大哥,阿姨說讓你過兩天一定回來吃個飯。”
“我知道了。”顧沉舟說。
顧正嘉不放心地又重復了一遍,才轉身回去。
車里的衛祥錦看著人影消失在小路盡頭,才說:“他從窗戶爬下來的吧,衣服和手上都是灰塵。”
“顧部長正在氣頭上呢,從正門他可走不出來。”顧沉舟半是解釋半是嘲諷。
“我覺得你弟弟不錯,”關于這個弟弟,顧沉舟難得多接了幾句,衛祥錦也就順勢往下,“你說誰叫自己的媽叫阿姨啊?”
“他們在我媽去世前就認識了。”顧沉舟說。
“你還惦記著這個啊?”衛祥錦索性也走下車,跟顧沉舟并排靠著車門,自己從兜里抽出根煙,又遞給顧沉舟一根,“我覺得這個真不太可能。顧叔叔和沈阿姨當年感情非常好。”
這個沈阿姨指的是顧沉舟的母親。兩家世交,又住隔壁,顧沉舟的那些事,衛祥錦差不多都知道,所以就算私心里覺得顧正嘉和他媽媽不錯,偶爾也會跟顧沉舟說說,但真面對那兩人時,衛祥錦就從不多做除了面兒情之外的任何事情。
誰都有逆鱗,顧沉舟是衛祥錦的發小,是十幾二十年的好朋友,將來還可能是事業上的攻守同盟和換命戰友。
他有多珍惜顧沉舟,就有多小心地護著對方的逆鱗。
顧沉舟接過衛祥錦的煙,由著對方點燃了卻沒有放進嘴里,只看著煙頭明暗的火光:“從過去到現在你都這樣認為,可見顧家家風之正啊。”他笑了笑,
又慢慢說,“你都明白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就算不信顧部長的人品,不信他和我媽媽的感情,也得信顧家的風氣和他本人的高標準高要求,顧家不會讓一個上趕著當小三的女人進門的,顧部長也不會娶這樣一個品行有問題的女人。”
這話就不好接口了,衛祥錦保持沉默。
顧沉舟跟著打住了:“好了,都是一些過去的事情。我先走了。”
“我明天去找你。”衛祥錦說。
顧沉舟隨便應了一聲,就沿著斜坡往下走。道路兩旁參差錯落的樹木籠罩黑暗中,郁郁深深的,在兩旁路燈的光線照射下,仿佛還有一團團淡綠色朦朧的霧氣漂浮在樹冠上空,像一層迎風起伏的輕紗,又似攏著煙微微蕩漾的碧波。
他向著面前攤開手,硬繭、細碎的傷痕覆蓋上記憶中的白皙;又虛握了一下,也不再如同過去般虛浮無力。
不要急。
他剛剛才回來。
還有時間。
他還能去驗證跟改變。
改變那些……可能的未來。
另一頭,拿到地址的顧正嘉悄悄繞回小樓后方,沿著墻外的水管往上爬,還得心驚膽戰地避開二樓亮著光的主臥室,就怕自己老爹心情郁悶跑到涼臺上抽煙,把他抓個正著。
好不容易上了三樓,顧正嘉雙手剛搭上窗臺,就被人從里頭拉了一把。
借著這個力道一鼓作氣爬進屋里,顧正嘉長出一口氣,抱怨道:“進自己家也跟做賊一樣……”
屋里拉了顧正嘉一把的正是顧夫人,她不笑的時候看上去總有些嚴肅:“你哥給你地址了嗎?”
“給了,”顧正嘉招招抓在手中的紙,“大哥真沒住衛三哥那,我剛過去的時候衛三哥還幫腔了一句。”
“又不是沒地方住,怎麼可能住別人家里。”顧夫人淡淡說了一句,接過顧正嘉手中的地址看了看后,就還給對方,吩咐道,“明天早上去這個地址,把家里剛腌好的蘿卜帶一罐過去。”
又要跑腿了。顧正嘉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
顧夫人向外走了幾步,見顧正嘉還懶洋洋呆在原地,眉頭一皺,聲音就微微提高了:“呆著干什麼?蹭了一身灰塵還不快去洗洗?”
顧正嘉正休息著呢,聽見這話,他頓時氣道:“媽,你真是繼母嗎?怎麼對大哥比對我還好?實在太不敬業了!”
作為法院法官,饒是平時聽多了雙方辯論,各種言辭層出不窮,顧夫人也被這一句話給結結實實噎了一下,她說:“你們兩個都算我的孩子,我當然一樣愛護。”
顧正嘉撇撇嘴
:“我把你當媽,大哥可不一定。”
顧夫人皺起眉:“你今天還來勁了是吧?”
真生氣了!顧正嘉縮下脖子:“沒,沒,我就去洗了!”
“快去。”顧夫人催了一句就走出房間。
走廊的照明燈使用久了,顯得有些昏暗。
這棟早年建起的三層小樓足有六七百個平方,因為不喜歡外人在,平常也只有顧正嘉和顧新軍夫婦住著,十分冷清。
顧夫人沿著走道走了一段,腳步聲在長長的走廊內靜靜回響,靠近樓梯的房間離她近了,暗色的實木房門散發著時光獨有的味道,是顧沉舟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