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里,不少人陸續趕到商牧梟身邊,查看他的傷勢。人越聚越多,事件的主角卻遲遲不見動靜。
求你了,求你了……
我甚至不知道在向誰祈求,只是腦海里不斷重復這三個字。
腳步越來越快,雨水迎著風撲向臉面,每一滴都凍徹心扉。
我太過慌張,腳下沒看清楚,整個人踩空摔了下去。所幸是最后兩節臺階,摔得不算太嚴重,只是拐杖甩出去了,人也摔進雨里,略有些狼狽。
“北芥!”方麒年追過來,要扶我起來,“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讓他不要管我,去看商牧梟的情況。
他表情有些緊張,將傘給到我,快速奔進了雨里。
方麒年走后,我試著想要站起來,可不知是外骨骼被我摔壞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后來還是幾個年輕的車迷趕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又幫我撿回拐杖。
忘了有沒有謝過人家,眼里只有被抬到擔架上的商牧梟。身體里像是被塞了成噸的冰,整個人又冷又僵,連腦子都被凍得嗡嗡作響。
到這時我才發現,外骨骼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自己。我身上好像沒了熱乎勁,不斷打著冷戰,使不出一點力氣。
擔架從另一條通道離去,過了會兒,方麒年回來了,面色凝重道:“他的頭盔摔車的時候裂了,現在人失去了意識,他們要送他去醫院進一步做檢查,看到底是什麼問題。”
握傘的手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被方麒年一把穩住。
“北芥,深呼吸。”
我望著他,聽到了他的話,但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我的大腦出了問題,它突然不能思考了。不,不止是大腦,我的整個人都好像宕機了,一切都在罷工。
方麒年注視著我,更明確地指示:“你臉色很難看,北芥,深呼吸,不要自己嚇自己。不會有事的,誰也不會有事的。”
誰也不會有事……誰也不會有事……
我把它記在心里,刻進腦海里,將它視作動力,漸漸平靜下來。
閉了閉眼,我深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吐出,反復幾次,感覺身上顫抖的沒那麼厲害了,才開口道:“我們也去醫院吧。”
到了醫院,商牧梟被送進急診室,車隊經理和隊醫在里面與醫生做交流,由于不能進太多人,我同方麒年被攔在了門外。
等待最是焦灼。
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我一句話都不再說,交握著雙手,沉默地盯著緊閉的大門,期盼著它很快能開啟,帶來好消息。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腦海里不斷地重復著重復著。
不要再把他也奪走。我可以失去一切,我可以用一切來換他。
把我的腿拿走吧,把我的手拿走吧,把我的身體都拿走吧。不要傷害他,他才二十歲,不要做這樣殘忍的事,不要讓我再失去他……
我分明不信神不信教,這一刻卻無比希望大眾口中的上帝、佛祖、玉皇大帝,一切決定人類命運的神真實存在,并且此時此刻正在聆聽我的祈禱。
我愿意奉獻一切來求商牧梟的平安,只要他健康,只要他好好的,我甚至可以用自己來交換。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的門開了,有人走出來,方麒年第一時間上前詢問,從言談中得知,那應該是車隊經理。
對方大概四十多的年紀,穿著一身深藍色西服,頭發不知是被汗還是雨水沾濕了大半,胡亂地貼在腦門上。
“已經恢復意識,醫生診斷應該只是輕微腦震蕩……但還需要留院觀察……”說話間,他掏出一疊手帕,不住擦拭額頭。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方麒年問。
“可以,但最好一個一個進。”
話音未落,我已經去推急診室的門。
急診室內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還有各種儀器聲。
一名瘦高的外國男人站在商牧梟的病床旁,用熟練的中文與醫生低聲坐著交流,看到我后,暫且停止對話走過來。
“你好,我是卡特,車隊隊醫。你是商的戀人吧?他和我提起過你。”
我點點頭,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商牧梟臉上,再也移不開。
他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臉色非常蒼白,不知是不是很不舒服,眼睛閉著,眉頭皺得很緊。
“他看起來很難受。”
卡特也看過去,道:“腦震蕩是這樣的,這幾天他可能會經常性的頭痛、頭暈,甚至惡心嘔吐,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能是聽到我的聲音,商牧梟迷迷糊糊睜開眼,抬了抬手指,好像要夠什麼東西。
“不好意思。”我匆匆與卡特打了聲招呼,越過他去到病床旁,一把握住了商牧梟的手。
也是到這會兒我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可以這樣冷。
他微微睜著眼,也不知有沒有看清我,很快又閉上,用很輕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我見他口唇開合著,忙湊近了去聽他在說什麼。
“……你別哭。”
我錯愕片刻,在他床邊緩緩坐下。只是短暫的清醒,他很快又昏睡過去。
握住他的手牢牢抵在自己額上,我的心頭忽然涌出巨大的懊悔。
我為什麼不能自私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