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后,手機才被匆匆接起。
耳邊盡是喘息聲,商牧梟謹慎地沒有先開口。
我立在門前,嘆了口氣,按響了門鈴。
“肖代表,不給我開門嗎?”
隨著“叮咚叮咚”的門鈴聲,蛋黃叫得更歡快了。門里與手機里同時傳出物體被碰撞倒地的悶響,接著是商牧梟慌亂的咒罵聲。
“當心些。”我叮囑他。
下一秒,房門猛地被拉開,商牧梟形容狼狽地出現在我面前。似乎是剛洗好澡,頭發都沒吹干便來接我的電話,身上睡衣扣子系錯了,拖鞋還掉了一只。
“你……你怎麼來了?”我就在他面前,他卻仍然舉著手機不放,可見受到的驚嚇有多大。
跨進室內,一眼看到客廳地毯上來回打轉的蛋黃。別的狗還得給它圍個欄栓個繩,它倒好,一塊地毯就限制了活動范圍。
“來看看你。”收起手機,我掃了圈腳下,沒發現拖鞋,“有鞋套或者拖鞋嗎?”
他愣了片刻,讓出一條道來:“沒有。不用脫鞋,我……我沒怎麼拖過地,直接進來就好。”
他不知道用的什麼沐浴露,經過他身邊時,濃郁的果香撲面而來,加上他微微散發著濕熱的肌膚,聞起來就像某種酸甜可口的熱帶水果。
室內大體是出租屋該有的樣子——堆滿衣服的沙發,遲遲未整理的紙箱,以及鋪滿各類你能想到和不能想到東西的茶幾。
所幸屋里雖亂,但并不臟,沒什麼存了幾天的外賣、泡面盒。
遙想當年楊海陽剛離婚那陣,可謂一蹶不振,孩子讓他媽帶著,自己整天躺在家里虛度光陰。我去找他,剛一進門,要不是站不起來,都能被屋里的味兒熏個趔趄。
那日我陪著楊海陽喝了有十幾瓶啤酒,喝得他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吐完又抱著我的輪椅,哭著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結婚。
最后他哭累倒床上睡著了,還是我幫他清理的房間。那成堆的垃圾里都有什麼,我這麼多年都不愿回憶第二遍。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商牧梟顯得有些難以啟齒,最后幾個字愣是說不出口。
“肖代表嗎?”我替他說完了。
沙發對面的墻上掛著一臺六十寸左右的大電視,應該是房東贈送的,電視下連著一個類似電腦主機的小盒子,配合擺在上頭的紅色游戲手柄,我猜這應該是個游戲機。
再往邊上看,陽臺上架著一臺眼熟的黑色天文望遠鏡,不是三十萬那臺,而是更早之前,被商牧梟摔壞那臺星特朗。
同樣的型號,但比我那臺新許多,有些地方膜都沒來得及撕。
兜兜轉轉,仿佛老伙計換了種方式又回來了。
“你姐婚禮那天知道的。”我摸了摸望遠鏡的鏡身,轉頭問他,“你看得到月亮嗎?”
商牧梟目光游移,盯著地面:“能啊。”
我好笑地俯身,左眼對著目鏡,沒有看到月亮,只看到我家拉著簾子的窗戶。
“我家有月亮嗎?”
“所以你故意騙我說你喜歡我?”他不回答我的問題,還在糾結肖代表的事。
“是故意的,但沒有騙你。”我直起身,繼續參觀別的地方。
這套房子的格局與我那套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我那套臥室做了洗手間,占去了部分面積,顯得房間有些局促。而商牧梟的臥室除了一張大床與一排開放式衣帽架別無他物,看著就很寬敞。
“為什麼?因為我讓你站起來了嗎?”我打量他的臥室、他的衣架,他就斜靠著門框雙手環胸打量我。
拐杖覆著橡膠的底部敲擊在瓷磚地面上,發出“嗒”的聲響。目前我對外骨骼適應良好,已經可以用單邊拐杖走路,慢慢走的話,脫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會不穩。
“這點不夠嗎?”我轉身直面他。
之前只是在課業上對他網開一面,他都能覺得是我要潛規則他,狂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現在該他狂了,他倒老實起來。
“我不知道。”他垂下眼,微微擰眉,瞧著頗為糾結,“我……我的確想讓你喜歡我,但我不想你因為我給你買了一百萬的外骨骼喜歡我……我不想你覺得欠我的,覺得自己應該像個田螺姑娘那樣報恩……”
這會兒,他倒是比我還要瞻前顧后了。
我聽不下去,兩步走過去捧住他的臉,直接印上了自己的唇。
只是簡單的唇與唇的相貼,唾液與唾液的交融,卻仿佛要叫靈魂都發出舒適的喟嘆。
在這一刻,無論我之前堅信怎樣的理論,我都必須承認——所謂的物自體,本我,意志,心靈……一切一切操控著我們肉體又無法被我們操控的形而上的存在,它或許本身就是不理性的。
而商牧梟的行為也很好的印證了這點。
只是在僵硬了片刻后,他便全身心地接受了這個吻,并很快化被動為主動,更熱烈更深入地回吻過來,將方才的一番義正言辭完全拋在了腦后。
他的臂膀勒著我的腰,不斷收緊,仿佛要把我嵌進他的身體里,與他融為一體。
在無法呼吸前,我迫使自己中斷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