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己厚厚的論文捧在胸口,點點頭道:“有……有笑容。”
“什麼?”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怯怯指著我的唇角道:“老師,您笑了,您一直在笑,您沒發現嗎?”
經他這樣一說,我伸出手,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嗎,我剛一直在笑嗎?”他不說,我還真的沒有發現。
男學生忙不迭點頭道:“是啊,從我進來您就一直在笑。比我這四年看到的加在一起都多。”最后一句話他說得又輕又快。
上課時我向來不茍言笑,對學生們作業要求高,為人又嚴厲,還曾一度被評選為系里最難相處的老師,今日一反常態,也難怪他會這麼害怕。
“只是……知道了一些另人心情愉悅的事罷了。”
見他沒事了,我打發他離開。他如蒙大赦,火燒屁股似的跑出了辦公室。
從金融系那邊打聽到,商牧梟已經向系里表達了退學的意愿,只等取得家長同意,就可以走退學流程了。
他們院系老師向我抱怨:“現在的孩子不知道怎麼想的,還有一年了不能熬一熬嗎?肄業多可惜啊,咱們學校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考上的吧。而且他在系里成績也不錯,人又長得好看,教授們都挺喜歡他,難道……這就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他要是覺得可惜就不會退學了。別人喜歡有什麼用?他自己不喜歡,多待一分鐘都是煎熬。
出于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從未在我身上出現過的惡趣味,我沒有立即揭穿肖代表的身份,也讓唐沅不要將我已經知曉真相的事告訴商牧梟。他雖然一頭霧水,但也答應會保守秘密。
于是,我與肖代表每日的聯系忽然密集起來。
【你這麼晚還沒回家?】
【還有些作業,想在學校看完。】
【據說今晚有天琴座流星雨。】
【你對星象也有研究?】
【我有一臺望遠鏡,天氣好的時候偶爾會看一看。】
你有一臺望遠鏡,不止看星星這麼簡單吧?
一直讓他不要亂看,結果他是一點沒聽我的,看來廚房的簾子以后都不能拉開了。
【如果能向流星許三個愿望,你會許什麼愿望?】
只是三個愿望,那頭卻靜了許久。
直到我看完所有作業,關電腦打算走人了,手機才再次震響。
【希望所有人都快樂。希望所有人都健康。希望我愛的人能愛我。】
除了最后一個,他的前兩個愿望堪稱“無私”,讓我有些意外。
邊走邊發消息不太方便,到了車上,我才給他回去信息。
【那如果只能許一個愿望呢?】
那頭又是過了許久沒有動靜,似乎每次我的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是簡單的問題。他認真地將每一個愿望都當做真的愿望來對待,所以要思考很久才能決定,到底要向神靈祈求些什麼。
回到家,挑開廚房的簾子看了眼對面,1102亮著盞昏黃的燈,商牧梟在家。
沖了碗蛋花湯,從冰箱拿出速凍的米飯加熱,打算簡單再做一道魚香茄子,晚飯便這樣對付過去。
切菜時,手機震動起來,我下意識看了眼對面。自然,什麼也看不出。
【希望我愛的人,快樂、健康、愛我。】
放下菜刀,我靠在料理臺上,專心回他消息。
【如果你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快樂”,你愛的人必定也會快樂、健康,并且如你所愿的愛你,因為如果對方不那樣,你就不會“快樂”,你不快樂,就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快樂。
】
他發了個小豬大笑的表情包。
【那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快樂。】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我與“肖代表”說了聲,要下樓丟垃圾,過會兒再和他聊。
拿著廚余垃圾到樓下時,果然商牧梟又再遛狗。
丟了垃圾,我主動向他走去,彎下腰逗了逗狗。
也不知道他怎麼喂的狗,只是幾個月,蛋黃就跟吹了氣的氣球似的,胖了一大圈,臉型越發方正憨厚。
“它的腿全好了嗎?”蛋黃只在草地上蹦跶轉圈,怎麼也不下到水泥地上,我拎著它兩條前腿試圖要它下來,遭到它撅著屁股的抵死反抗。
“嬌氣的很,腿不能碰硬的東西,一碰就哼哼。”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商牧梟鞋尖輕輕一踢蛋黃的屁股,它的一只后腿就踩到了水泥地上。
蛋黃愣了兩秒,仿佛是被這堅硬冰冷的水泥地割傷了腳,突然慘嚎出聲,嚇得我立馬松開了它。
蛋黃哼哼唧唧回到商牧梟腳邊,透過他的兩腿縫隙戒備地看著我。
“……”不是,剛剛不怪我啊。
我訕訕直起身,看了眼夜空,狀似無意地提了嘴:“今晚好像有天琴座流星雨。”
流星群由彗星的碎片分裂而來,出現的契機也與彗星軌道相關。人們會根據它們集體墜落的那個輻射點來給每一場流星雨命名,輻射點在獅子座的就是獅子座流星雨,輻射點在英仙座的就是英仙座流星雨。
流星雨的出現每年都會有固定的時間段,一月是象限儀座流星雨,四月是天琴座流星雨,五月是寶瓶座流星雨……天琴座流星雨又與英仙座流星雨、天龍座流星雨,并稱全年三大周期性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