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打辯論,那這兩方都有很多點可以打可以批判,但人生不是辯論賽,干嗎非得分個對錯是吧。”
我點點頭,告訴她:“我知道了,等過段時間我會給我媽打電話的。”
有時候我也很不好意思,總是讓姑姑她們夾在我和父母之間,做我們的調解員、潤滑劑。
沈洛羽這些話,固然是為了讓我與父母能更快和解,但站在我父母的角度,他們的確做了他們能做的,也不曾虧待過我,或許我真的應該換個樂觀一點的心態看問題。
回到家時,賀微舟還沒到。在外一天,外骨骼的電量已經見底,我脫下設備充電,重新坐回輪椅。
也不知道賀微舟等會兒會不會久留,以防萬一,我還是去廚房燒了壺泡茶的水。
對面樓這個時間段還亮著不少燈,正對著我的樓層,1102的窗戶一片黑沉,看不出商牧梟是不在家還是單純的沒開燈。
這幾天我見到他便會催要銀行卡號,他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諉,一度讓我產生“到底誰欠誰錢”的錯覺。
我開始懷疑,他之前并不真的急著要我還錢,只是享受那種逗弄我、讓我難堪的感覺罷了。就像當初他和周言毅打賭追我,表面理由不重要,本質都是以逗弄我為樂。
按下燒水鍵,門鈴這時響了。
我跑去開門,賀微舟站在在門口,沖我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了。”
的確很打擾。但來都來了,我也不好趕他。
“沒有。你坐一會兒,我給你倒杯茶。”
賀微舟換了鞋進到屋里,將唱片放茶幾上,沒有坐下,而是跟我到了廚房。
“晚上聚會去了嗎?”他倚在門邊,一副與我話家常的模樣。
我找出茶葉罐,邊等水開邊道:“去看了下我姑姑。這次不巧,設備沒電了,下次有機會讓你看看我走路的樣子。”
身后許久無聲,我回頭看去,見對方滿臉錯愕。
我以為他是沒聽懂,誤會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醫學奇跡,忙補充道:“機械外骨骼,類似于高科技假肢,能續航十四小時,所以以后白天我都可以不坐輪椅了。”
他張了張嘴,放下環在胸前的雙手,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那……那真是太好了。”他說。
我隱隱覺得他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熱水很快沸騰,我泡好茶,一回身,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后的賀微舟嚇個夠嗆。
手一哆嗦,茶潑濺出來,燙到手指。我吃痛地抽了口氣,再捏不住杯子,整杯茶翻倒下去,大半淋到我的腿上,玻璃杯則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沒事吧?”賀微舟忙抓過一旁紙巾,替我吸去褲子上的水。
熱水大多潑在膝蓋的位置,順著褲子流向小腿,雖然沒有感覺,但以常識來說,我現在應該迅速降低皮膚溫度,不讓熱量繼續堆積。
“我自己來就好。”擋住他的手,我打算先進浴室沖一下水。
“我幫你處理一下吧。”賀微舟蹲下身,不由分說要卷我的褲腿。
就連和商牧梟交往的時候我都沒讓他看過這雙腿,現在就更不會讓賀微舟看。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語氣微沉道:“不用了,你先讓開,我自己進浴室處理。”
賀微舟抬起頭,表情古怪異常,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無限接近于“癡狂”的情緒。
他半跪在地上,仰視著我道:“北芥,你真的看不出來嗎?我喜歡你,我在追求你。”
我一愣,被他的話炸得猝不及防。
“我……”
沒有,我沒看出來。但商牧梟倒是看出來了。難道真的被他說中,我沒有看人的眼光?
我整理著語言,委婉地拒絕道:“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剛結束一段感情,還沒完全恢復,目前……不打算這麼快展開新戀情。”
客廳里,我的手機忽然瘋狂響起來。
“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絕不會嫌你麻煩,也很樂意照顧你,更重要的是,我喜歡的就是你殘缺的樣子。北芥,你簡直太完美了。”說著,賀微舟隔著布料輕輕撫上我的腿,就像在撫摸一尊美麗的藝術品。
我立時汗毛倒立,很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僵硬著身體,我試探著問:“你……喜歡我坐輪椅的樣子?”
我想到一種人群,和賀微舟很像。
客廳電話一個接一個,久久不歇,但我這會兒實在顧不上它,也只能任它去響。
“慕殘不是變態,我們只是和主流大眾審美不一樣。”賀微舟顯然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大方承認道,“我喜歡殘缺美,就像有人喜歡悲劇,有人迷戀被鞭打的感覺。放心,我不會為了自己的喜好人工制造殘缺,那不是美。美是自然形成的,就像你。”
我一時也說不清自己應該感到榮幸還是荒唐。
形勢于我不利,我不欲刺激他,只好虛與委蛇道:“這樣,你先給我點時間。你突然跟我說這些,我……我要想一想,畢竟也是人生大事。”
他盯了我半晌,復又垂下眼,仿佛壓根沒聽懂我的話一般。
“讓我替你處理燙傷好不好?”他自顧自地,一點點卷起我的褲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