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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不盡》第77章

有音樂說不準有人,有人……不管是誰,好歹能為我指個路。

我輕輕推開房門,并不進去,只是朝里張望。

“有人嗎?”

室內光線充足,有著一整面墻的白色菱格窗,干凈明亮的窗玻璃透出外面被白雪覆蓋的天地,油畫作品凌亂地堆滿房間,靠墻擺著一套看起來便價格不菲的音響設備。

高大的油畫板后,穿著工裝背帶褲的長發“美女”聽到動靜探出頭來,一見我,拿起遙控器按下暫停鍵。

“你怎麼上這來了?”一夜過去,商祿回來了,方麒年再次換上了女裝,成了“司影”。

“抱歉,我好像迷路了。”

“進來吧,陪我說說話。”他并不為我指路,說著又縮回畫板后,“今天你這一走,我們不知道幾時還能再見了。”

我躊躇片刻,最終還是進到畫室。

墻上掛著兩幅大型油畫,一副描繪秋天,一副描繪冬天,風格和梅紫尋頗為相像,但顏色運用上稍遜一籌,顯得有些灰暗。

“我其實不會畫畫,畫的也不好,但商先生喜歡看我畫畫的樣子,所以他在家的時候,我都會扮成這樣下來畫畫。”方麒年笑道,“畫啊畫的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事實證明,再不擅長的事物,經年累月,十幾年下來,也足以亂真了。”

我來到他身邊,看了眼他的畫板。長方形畫布中,白色的羊毛地毯上趴伏著一只憨態可掬的黃色小狗,正是蛋黃。

“你畫的很好……”生動、傳神,任誰看了都要忍俊不禁。

“商先生不喜歡我畫這些,他喜歡我畫花花草草,畫風,畫雪,畫一切高雅的、商夫人會畫的東西。

”說是這樣說,方麒年還是一筆筆將蛋黃的形象勾勒的更飽滿。

他叫商祿“商先生”,叫梅紫尋“商夫人”,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但他好像沒把自己當這個家的主人。他始終以一種較低的姿態,仰視著他們。

“你一定很好奇我的身份。”可能我的目光流露出太多情緒,他一眼便看穿我的想法,“我是個孤兒。十四歲前我都住在福利院,后來我受不了那里壓抑的生活,就逃了出來。”

“但是逃出來后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美好。我到處流浪,打過黑工,住過天橋,還撿過垃圾。你能想象撿垃圾都要撿別人剩下的那種日子嗎?”

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太合適。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他雖然臉上帶笑,似乎已經遺忘過去的苦痛,但我還是能從他寥寥數語的描述中感受到——他沒有忘,他仍為那些經歷耿耿于懷,記憶猶新。

我出身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母雙全,親戚和睦,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絕不貧窮。二十歲之前,我只是這世界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那群人。他口中所說的那些,是我從來不會去想,不會涉及,也不會遭遇的。

“有一天,我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就想,把我抓起來吧,哪怕去坐牢,好歹有地方睡,有飽飯吃,比在外面強啊。”他將兩個顏色糅合在一起,端詳畫布片刻,斟酌著落下一筆,“然后我就砸了一輛車的車玻璃。那輛車一看就特別貴,砸完后叫個不停,很快就把司機引來了。”

“我沒想逃,就站那里等著被他抓。司機看我年紀小,也不知道要拿我怎麼辦,轉頭就去問老板。

那個老板是誰,你應該能猜到吧?”

“……商先生?”我猜測道。

方麒年點點頭:“那時候我十七歲,個子比現在矮一些,特別瘦,又很久沒剪頭發,看起來就跟個女孩子一樣。”

“他沒有報警,反而把我帶回了家,給我東西吃,給我房間住,用一切在我過去看來遙不可及的東西腐蝕我的內心。三天后,他問我,要不要留下來?他可以繼續讓我過這樣的生活,甚至,更好的生活,只需要我付出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

他說到這里,我已隱隱有了預感,這或許就是他如今男扮女裝的原因。

“他給了我一套女裝,讓我在他面前從今以后都以女人的樣子出現。我當時覺得他變態極了,是想睡我。但他說不會要我做別的,對男人也沒興趣,只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他亡故的妻子,才會提這樣的要求。如果我沒興趣,完全可以離開。”

他歪著腦袋,往后退了點看他的畫,似乎頗為滿意,將調色盤與油畫筆丟到一邊,升著懶腰站了起來。

“但是你看看,我怎麼還能離開?”他重新按下遙控器,暫停的《g小調賦格》再次奏響。他張開雙臂,在巴赫的音樂中如一只輕靈的鳥兒般翩翩起舞。

“我一生都在追尋這樣的生活,別說扮成女人,就是扮成一只狗一頭豬我都甘愿。”他臉上笑意更濃,卻是發自內心,絕無勉強,“所以,就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些的‘外人’,我很高興能把這些告訴你,我憋得太久了。”

“那你們的婚禮是……”只是替身,為什麼要冒險辦婚禮?而且他十九歲時拍的那部電影又是怎麼回事?

現在再看,司影這個藝名應該也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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