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它竟就這樣慘死在商牧梟手中,時也命也。
“皮蛋瘦肉粥,吃嗎?”他掀開一只塑料碗的蓋子,推到我面前。
我點點頭,去拿外賣袋里的塑料勺。
他完全不提昨晚的事,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嘲笑我的意思,簡直要讓我懷疑昨晚是不是真的只是我臆想出來的夢境了。
“燒退了嗎?”坐一桌吃飯,不說話始終有點奇怪,我只能努力去尋話題。
“退了。昨天半夜就退了。”
“你和你姐姐聯系過了嗎?”
“嗯。”他喝一口豆漿,用紙巾抹了抹嘴,算是吃完了,“今晚我就回家。”
吃完早飯,我載著他一道去了學校,因著要去的校區不同,他在大門口便下了車。
“對了……”他開了門,即將下車,我叫住他,和他說了心理互助小組黃老先生去世的事情。
可能是有人詢問了廖姐相關信息,她昨天群發了葬禮舉辦的時間地點過來,說想送黃老先生最后一程的可以去參加,沒空的也不強求,大家根據自己時間安排就好。
落葬儀式定在今天下午,我下午正好沒課,就打算去送一送他。
“那老頭死了啊。”商牧梟神色淡淡,看起來并不意外,“你去嗎?”
“去。”
他想了想,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有些意外,還以為他不會去的,畢竟他也就參加過一次互助小組,興許連當初有幾個人都沒記住。
最后與他約定下午兩點學校門口見,他點點頭說知道了,下車便走了。
上午課上完,吃過午飯,在辦公室看了會兒文獻資料,不知不覺有些入迷,要不是商牧梟發來信息說他已經等在學校大門外,我都沒發現到時間了。
我以為他是要坐我的車去,結果到門口一看,路邊停著輛眼熟的藍白重機,騎手戴著頭盔,用一只腳撐住地面,無論是場景還是他本人都好像模特在拍海報,就算看不到臉也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我將車開到他邊上,降下車窗問:“你是跟在我后面嗎?”
他打開護目鏡,挑了挑眉道:“怎麼,你還怕我跟不上你嗎?”
潛臺詞仿佛在說:“就你那龜速,我讓你十碼都沒有怕的。”
一句話沒多說,我升上車窗,開在商牧梟前頭領路,三十公里路,難得的全程只花了一個小時。
今天陽光不錯,無風無雨,氣溫雖低,但不會讓人覺得寒冷,是個好天氣。
我們到時,黃老先生的墓碑附近已經圍了一圈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支白色的菊花,神情莊重又肅穆。
站在人群末尾的不知是殯葬服務的工作人員還是老先生的家屬,穿著一身黑衣,懷里捧著一捧白菊,見我們靠近,詢問過身份,給了我和商牧梟一人一枝花。
我們站在最尾端,只能聽到前頭模模糊糊的說話聲,似乎是黃老先生的兒子在念悼詞。
過了大概有兩分鐘,悼詞念完了,人群開始挪動,一個個上前獻花。
我和商牧梟是最后兩個上去的,墓碑前已是鋪滿了鮮花,照片里的老人家笑得分外和藹慈祥,擺放骨灰盒的位置刻了一行耀眼的金字——你們還年輕,你們要好好活。
他竟然將這句話當做自己的墓志銘刻了下來,簡直就像是……他對我們這些來參加葬禮的后輩,最后的叮嚀。
凝重的情緒消散不少,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溫暖,便如此刻的陽光,縱使身處寒冷的季節,也總能感受到絲絲暖意。
落葬儀式簡單也簡短,我在人群里有看到幾個互助小組的熟面孔,大家只是遠遠頷首,算打過招呼,葬禮結束后也沒有過多交流便各自離去。
我與商牧梟一同往墓園大門走,不知是不是被葬禮氣氛影響,他一路都顯得很安靜。
“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葬禮。”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商牧梟突然說道。
我一聽便覺得不對,他第一次參加葬禮,那他媽媽去世時他在哪兒?
他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語氣平淡地接著道:“我媽媽舉行葬禮時,我不被允許靠近,只能由保姆牽著站在遠處。因為我爸說,媽媽不會想要見到我。”
分明方才還覺得陽光溫暖,只是片刻功夫,我又無端冷起來。雖然我與父母的關系也十分疏離淡漠,但也不至于像他這樣水火不容,我實在很難想象,商祿竟然對五歲的孩子說這種話。
“她死的那天,問過我……要不要和她去一個地方。我一直很怕她,她從來不喜歡我,除了對我發脾氣,就是責怪我毀了她的事業,我直覺那不是好地方,就拒絕了。她一下子變得很生氣,強硬地將我推出門外,丟進了雨里,任我怎麼哭喊都不開門。”說到這里,他哂笑一聲,“長大了才知道,她是要帶我去黃泉,果真不是什麼好地方。”
“人人都說她是病了,她也不想那樣,要我原諒她。”他走在陽光里,聲音卻冷得要落冰渣,“可她病了又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麼不能恨她?”
到了大門口,不遠處便停著我和他的車。
他停下來,我也不由自主跟著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