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我好冷,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不喜歡我。后來,姐姐從學校回來了,司機撞開了門,他們在畫室找到她。她穿著一條白裙子,睡得很安詳,是我見過的,她最平靜溫柔的樣子……”
他語氣平平,我卻聽得心驚膽戰。
我記得余喜喜說過,商祿的妻子去世時,商牧梟才五歲吧?
怪不得他這樣討厭雨天。一個五歲的孩子,任何一點悲傷的記憶都足以成為一生的陰影,更何況這麼慘烈的。
我一時不知道要如何接話,也忘了要去開燈的事,只是定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
“以前只要下雨,姐姐就會很擔心我,可是今天她甚至都沒有打來電話。她最關心的已經不是我了。”他轉過身,靠在窗上,語氣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說毫無起伏,“唯一的一顆寶石,我也要失去了。”
富有的人,不會在乎他的財產里是否少了一塊錢,而貧窮的人,一塊錢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眼神讓我不安,而這份不安并非出于恐懼或者擔憂……它來自于心口的酸楚。
“你先洗個澡吧,我去找找有沒有你能穿的衣服……”我避開他的目光,一頭鉆進了臥室。
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只是一會兒,酸楚消散,不安也跟著褪去。
人類為什麼不能掌控多一點身體的主權呢?我無聲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商牧梟大概可以穿的睡衣,我回到客廳,聽到浴室的水聲,知道他是聽話地去洗澡了。
我這房子雖說只是一室一廳,并不大,但卻有兩個洗手間。一個在我房里,是我專用的,洗手臺的高度等等都有根據我輪椅的高度進行調整,另一個就是商牧梟現在在用的,是客人專用的洗手間。
“開一下門,拿衣服給你。”
淋浴的水聲小下來,最終完全消失。過了會兒,浴室門開了,從中竄出一股濕熱的空氣。
商牧梟身上滴著水,毫不顧忌我的目光,就這樣不遮不掩地從我手上取過了衣服。
“謝謝。”他輕聲道謝,再次關上了門。
我愣了片刻,自柜子里拿出不用的一床被子丟到沙發上,又調高了客廳的空調,之后便進了自己那屋。
洗漱完后,我掃了眼房門,有些不放心,還是出去看了看。
商牧梟整個人蜷在沙發里,我一靠近就睜開了眼。
他頭發沒有完全吹干,還帶著點潮濕,往日囂張的神情不再,看著竟有幾分乖巧。
“北教授,”他朝我伸出手,“我好像發燒了。”
我盯著他伸過來的手指,遲疑了下,還是握了上去。溫度燙人,真的發燒了。
“我找一下藥。”
翻箱倒柜找到一盒還沒過期的退燒藥,我倒了水送到商牧梟面前。他撐坐起來,從我手中接過藥,仰頭服下,就著我的手快速喝了一大口水。
他躺回去,難受得好像連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我將水杯放到一邊的茶幾上,又把拖到地上的被子拾起來,塞進他的身下。外面還在下雨,我沒有關掉客廳全部的燈,留了一盞昏黃的閱讀燈,讓環境不至于太過昏暗。
半夜醒了一下,上過洗手間后,又去客廳看了眼商牧梟。
用手掌量了下他額頭的溫度,感覺還是有些燙。
商牧梟被這動靜弄醒,看著我時,眼神還帶著朦朧。
“抱歉,吵醒你了。”
我正要收回手,商牧梟一把拽住我,握著我的手腕又將我的手拉回去,貼著他的臉。
“你的手涼涼的,很舒服。”他燒得眼尾都紅了,聲音也染上一絲沙啞。
我不太適應,想抽手,又顧念他是個病人。
我也病過,知道生病的滋味不好受,人還容易變得脆弱。
“因為你還在發燒,等燒退了就好了。”
“北芥……”他用泛紅的眼睛看著我,雙唇就貼在我脈搏的地方,似乎很喜歡那塊肌膚的觸感,“你來做我的寶石吧。”
我怔然當場,完全忘了反應。
他如果滿臉傲慢地和我打賭,又或漫不經心地叫我“北教授”,我都可以視而不見。
但他如今卻用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副聲音請求我成為他的寶石……實在是,狡猾至極。
第14章 老師
“好好睡覺。”我抽回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是匆匆留下一句便逃也似地離去。
我能感覺到商牧梟的視線一直追著我,纏在身上,粘在頸后。我始終沒有回頭,忍受著這如有實質的目光,直到我們被一道門板阻隔。
鎖上房門,拇指輕輕摩挲著手腕上那塊灼燙的肌膚,屬于商牧梟的溫度還殘留在上面,鮮明又難忘。
我逐漸收緊手指,擠壓著紗布下的傷口,掌心生出連綿的刺痛,感官上很快壓過了那道讓人心煩意亂的溫度。
翌日一早,我精神不濟地起床,出門時商牧梟還在睡。
外頭的雨在后半夜就停了,只是天氣仍舊不好,地上殘留著未干的水跡,空氣又冷又潮。
晚秋的雨是冬的信使,每降臨一次,便預示著寒冬離此地更近了。
再回來時,商牧梟應該也走了吧。
一天的課程全靠余喜喜泡的特濃美式撐著,但到了下午,咖啡因在持續作用之后威力大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