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既然阿水想要離開,那我便放你走。”
路勝捷瞳孔瞬時微縮,大腦僵硬,根本無法思考這話的對錯。
可浮現在眸中的并不是喜悅而是驚慌。
如同無比饑餓沒有理性的猛獸突兀的將到嘴的食物放走般。
那種叫人猜不透的可怕與迷茫在逃跑的瞬間,像把致命的刀無時無刻不盤旋在心中。
這想法一經出現,路勝捷就渾身顫抖。
蘇沉根本沒管地上人是如何反應,直接離去。
就在轉身的一剎那,他唇角輕勾,滿是玩味。
世上有一種嚇法,叫自己嚇自己。
這是在恐懼面前人的本能,自此增生出絕望。
就這樣呆呆的躺了好半晌,冰涼的雪落在路勝捷干裂的嘴唇,視線模糊中隱隱可見漫天的白。
他艱難的起身,在荒野中前進,腿在低落山坑時受了傷。
山路蹣跚,他不斷的跌倒,迷茫又清醒,頭上留下的血痕在臉上凝固,說不清的狼狽。
他腦中空白一片,漫無目的。
夜幕降臨,天色越發暗沉,路勝捷眼前視線從見得一絲光亮變成無邊的昏暗。
他只當是因天黑,但在被山間嘶吼的狼叫嚇怕以后。
路勝捷迷茫的望向自己刺痛的手,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他瞎了。
他趴在地上,寒冷無助,手上青筋爆起,指尖狠狠的抓進土地,眼淚不自主的滑落。
山林中無法預料的危險,狼的叫聲,蘇沉的反常。
在了無人煙的山中餓死冷死,尸體被啃食,最終會成了孤魂野鬼在世間流蕩.....
路勝捷害怕了,認輸了。
在這個時刻,他明白了蘇沉放他走的原因。
不是良心發現,是逃跑的懲罰。
是清醒的感受生命流逝,融入無盡漫長的絕望......
“蘇、蘇沉,我錯了....”
他痛哭流涕,趴在地上艱難開口。
身后傳來腳步聲。
蘇沉從黑暗中現身,宛如地獄而來的閻羅,陰暗無比。
他面無表情將人抱起。
路勝捷靠在他懷中,頭一次覺得這懷抱既安心又絕望,沉沉的昏迷過去。
一切都回歸起點,唯一變的就是路勝捷的眼睛再也看不見。
但蘇沉卻好似對他的眼睛格外上心,每每都好心的帶著他去抓藥。
此時皇城醫館。
大夫將包好的草藥遞上來。
“給,這是照常的草藥。”
蘇沉接過,帶著身旁的路勝捷轉身離開。
大夫望著遠去一高一低兩個背影,捋著花白胡子,面露疑惑。
按理說他家弟弟的眼疾并不嚴重,抓個兩三回藥就基本好全,可這都第五回了。
難不成是他的藥不管用?
嘶,不應該啊。
大夫搖搖頭,想不明白,接著就拋在了腦后。
而此時的蘇沉帶著人回到鎮中,習以為常的將手上提著的草藥丟在經過的河中。
路勝捷聽見一下水聲,僅是愣了片刻,沒過問,拳頭不由的收緊,被牽引的回了家。
第140章 因為我是你的主人
在這之后,路勝捷好似真的成了被馴服成功的寵物,在蘇沉的身邊異常乖巧。
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直到他遇見了初時離。
他雖看不見,但在眼瞎后,耳朵卻異常的靈敏。
所以那聲寵溺的“阿離”伴著笑意盎然的應答聲一同席卷他的耳廓。
僅僅就是這輕飄飄的幾句話,讓他以往那些快要消弭的記憶瞬間涌回大腦。
猛烈的沖擊。
他只覺可笑,異常可笑!
前半生費盡心思的謀劃,只為站穩虛無的地位,最終竟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借機翻盤將他堵死,不留分毫余地!
幸福安康的兩人對比落敗的自己。
天差地別,難以言說的落差在路勝捷心底膨脹。
回到屋舍后。
他麻木的心在遇見故人的一刻重新恢復跳動。
所以,他以自己最為厭惡的方式,用身體費盡心力的討好。
三天三夜之后,成功讓蘇沉答應接下殺死初時離的要求。
這段時日的相處,路勝捷能感覺到蘇沉絕不止是簡單的鄉野村夫。
屋舍內,大紅的床褥上。
路勝捷裹著被子,眼神發空的坐在床最內側。
蘇沉一身黑衣,襯得他身材更為強硬高大。
他膝蓋搭在床上,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粗糙的指腹摸搓著他白皙瘦削的臉頰。
“阿水,等我回來。”
路勝捷下巴抵在膝蓋上,乖巧的點頭。
蘇沉將好久都不再用過的銀色鐵鏈重新戴在纖細的腳踝上。
路勝捷一動不動,宛如雕塑般,沒有絲毫抗拒的表情。
*
窗外寒風簌簌,順著縫隙吹進屋內,昏黃的燭火晃動,最終不堪寒風的搔刮,瞬時熄滅。
屋內陷入黑暗,北朝的月色冰冷,唯一的亮光,照映著空無一人的床褥。
路勝捷慌亂的在不知名的地方疾步,時不時被路上不知名的東西絆倒。
他手疼,膝蓋疼,渾身疼,但頭腦卻異常清醒。
他知自己逃跑之后被抓住會有何種下場,知以他現下的狀態根本哪兒都去不了。
可又不知為何,當他獨自一人呆在屋內,腦海中不斷倒映那日聽到的聲音。
他不甘,十成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