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洋點點頭道:“好的,不急。我就在工位,你忙完了出來叫我就行。”
江恒遠掃了一眼裴洋周圍的辦公區域,未置可否。
這個時間,信息事業部的同事早已走得七七八八。
遠處F區和Z區還有人在加班,但眼前偌大的A區只剩下裴洋一個人。
四周的感應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只留了裴洋頭頂上那一盞,半明半暗的光線,照亮他清瘦漂亮的輪廓。
這樣的裴洋,看起來有點與職場不相符合的孤單和脆弱,讓人舍不得將他一個人扔在這里。
江恒遠抿抿唇,將視線從周遭收回,再度望著裴洋開口:“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辦公室等。”
裴洋一怔,沒曾料想還能有這樣的待遇。
江恒遠語聲淡淡,煞有介事地解釋:“省一盞燈,環保。”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至少江恒遠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裴洋抬起頭,順著江恒遠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頭頂上方、那盞陪他加班的孤燈。
許是因為直視時光線刺眼,裴洋腦海中有片刻恍惚。
思緒借機溜出去很遠,于是他不著邊際地想著江恒遠為什麼要解釋,是怕他想多,還是怕他拒絕?
裴洋當然沒想過要拒絕。
他甚至連一句客套的推脫都不敢亂說,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辦公桌,連忙跟隨江恒遠走進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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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如墨,室內燈火通明。
裴洋靠在沙發上玩手機,江恒遠坐在他對面的辦公桌后,目光落在曲面屏的顯示器上。
與江恒遠共處一室,裴洋實在很難靜下心來,哪怕看著微博上最火爆的一條熱搜,也覺得索然無味。
他的視線仿佛擁有自主意識,半分不受他控制,總是輕而易舉就飄到江恒遠那邊。
裴洋試著規勸過自己幾次,但都沒什麼效果。到最后他干脆放棄,收起手機,專心致志地盯著江恒遠看。
顯示器上投影出裴洋看不懂的編程界面。
黑色背景,綠色字符,像是電影里黑客才會編寫的很酷的東西。
電腦連著外接的機械鍵盤。
江恒遠坐得端正筆挺,雙手搭在鍵盤上,神色清冷。
他目不錯視地盯著那一行行代碼,幾縷額發細碎落在眉骨處,襯得一雙黑眸銳意藏鋒。
敲擊在鍵盤上的手指修長勻稱,指骨分明。隨著手腕起伏,腕表輕輕晃動,時不時找準某個角度,將室內明朗的光線投映到裴洋的眼中。
裴洋看著江恒遠手腕處凸起的骨節,看著藏青色襯衫袖口在此處收束,莫名感覺到一種禁忌般的吸引。
想靠近他,想握住他,或者被他握住。
十分鐘被拉扯得無限漫長,卻又好像不太足夠。
過程中江恒遠一直沒有看裴洋。
他專注地寫完最后一行代碼,雙手從鍵盤上挪開,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握住鼠標,點擊屏幕某處進行編譯。
綠色提示彈出界面。編譯成功,沒有Bug。
江恒遠松一口氣,放下鼠標,仰頭靠在椅背上,單手扯松了領帶。
直到這時他才看向裴洋。
“喜歡看人寫代碼?”江恒遠低聲開口,許是因為方才工作時緊繃太久,此刻嗓音里透出一點沙啞,曖昧不明。
裴洋呼吸一滯,瞬間有種偷看被抓包的感覺。
他倉促地移開視線,斂著眼睫說:“沒有。
”
這倒是實話。他確實對代碼沒什麼興趣,只不過是沉迷于眼前的男人。
江恒遠打量裴洋一眼,瞧見他耳垂蒙上的淺淡薄紅,勾起唇角輕輕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裴洋雖低著頭,去仍然知道江恒遠已經起身。
西褲包裹的筆直雙腿朝他這邊走來,黑色皮鞋落在地面上,發出勻稱的脆響。
江恒遠人高腿長,步伐邁得寬闊利落,只三五步就在他面前站定了身形。
“可以走了。”
裴洋也站起來,瞥見辦公桌上的曲面屏仍然亮著,不由得問:“不用關機嗎?”
江恒遠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不用,后臺Job還沒執行完,留它在這慢慢跑。”
裴洋看著男人矜貴又冷淡的側臉,沒忍住彎了彎唇角。
“笑什麼?”
“沒,就是覺得江總對自己的電腦要求還挺嚴格的。”
“為什麼這麼說?”
裴洋視線掃過那臺顯示器,“你自己都要下班去吃夜宵了,還壓榨它在這里繼續打工。”
江恒遠低眸笑笑,難得卸下平日里的低調與內斂,略帶張揚地說:“能給我打工,是它出廠之前修來的福分。”
這樣的江恒遠,有種渾然天成的倨傲與迷人,那是天之驕子該有的特權。
裴洋聽到自己心跳如鼓,藏著心事回應:“確實,很讓人羨慕。”
沒有說謊,是真的很羨慕那臺電腦,羨慕它能夠長久地陪伴在江恒遠身邊,羨慕它每天每天被他那樣專注地凝視。
江恒遠若有所思地看了裴洋一眼,又看看時間,沒有再多言。
兩人并肩走出辦公室,穿過空蕩的公共辦公區,朝電梯間走去。
頭頂的感應燈隨著他們的腳步一盞盞亮起,裴洋恍惚覺得自己像是走在一條萬眾矚目的路途上,周圍是沉默的看客,而那些光線匯成聚光燈,卻也不及身邊的人半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