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沒有心思管這個,因為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用戶有沒有心虛,而是江恒遠會怎麼看這件事。
剛才為了能夠冷靜地處理投訴,裴洋刻意壓抑了許多情緒。此刻,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那些情緒又忽然間卷土重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裴洋有些透不過氣,于是隨便找個借口離開工位,一個人來到A區附近的安全通道,在落了灰塵的樓梯臺階上坐下來。
也是恰巧,艾晨這時給他發了條微信,讓他幫忙參謀參謀,從三件潮牌T恤里選一件。
裴洋敲了幾個字,最后還是都刪掉,忍不住給艾晨撥了語音電話。
艾晨接到裴洋的電話很開心,語氣里都透著輕快:“阿洋,快幫我出出主意!這幾件T恤我真的都太喜歡了,可是錢包不允許,只能選一個。”
“明黃色的吧,更酷。”
裴洋已經很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了,可電話對面是多年的好友,心中的委屈就免不了泛濫,話音里不由自主就帶著點兒低落。
艾晨太了解裴洋了,一聽就知道不對勁兒,“怎麼了阿洋,出什麼事了嗎?”
裴洋抿抿唇,故作平靜地回答:“沒有,沒事。”
話是這麼說,可難過是不作假的。
艾晨很擔心,連連問他:“不可能,你這就不像沒事的樣。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了,是家里的事,還是……和江恒遠有關?”
聽到“江恒遠”三個字,裴洋心里的酸楚愈加難以克制。
他吸了吸鼻子,干脆放棄堅強的偽裝,低低地說:“我工作上有件事情沒處理好,被用戶投訴到江恒遠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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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O辦公室里,江恒遠一早上都沒有靜下心工作。
他一直在反復刷新郵箱,等裴洋的回復。好不容易等來了裴洋的郵件,然后還是不停地刷新,繼續等北美用戶的回復。
此刻,終于看到事情解決,他松開鼠標,仰頭靠在了座椅上。
室內的空調吹出冷風,拂過掌心,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直到這時江恒遠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有那麼緊張,慣常干燥的手心都因此蒙上了一層薄汗。
連他都如此在意這次的投訴,那麼裴洋呢?他一定更加煎熬。
想到裴洋,江恒遠有些坐不住了。
他默默地自我對抗了幾秒,但沒什麼效果,很快就投降妥協,決定去看看裴洋。
從辦公室出來,江恒遠看到裴洋的工位空著,便走上前,跟宋越打聽情況。
得知裴洋去了哪里,他不顧周圍人怎麼看,邁開修長雙腿,自顧自地走向安全通道。
江恒遠推開那扇厚重的鐵門時,恰巧聽到裴洋用一種委屈巴巴的語氣,對電話里的人說:“我該怎麼辦啊……”
裴洋背對他坐在臺階上,纖瘦的身影看起來形單影只,有點可憐。
江恒遠望著裴洋的背影,沒來由感覺到揪心的刺痛。
可緊接著,他聽到裴洋又繼續說:“他一定對我很失望。”
因為這句話,江恒遠胸腔里彌漫的心疼瞬間被另外一種情緒取代,說不清道不明,堵得他心煩意亂。
他收斂了眼底的溫度,繃緊嘴角,冷淡地想——果然,裴洋非常在意張學揚的看法。
看樣子,這人應該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了。
江恒遠這樣想著,攥緊手中的門把手,作勢就要離開。
裴洋這時才聽到身后的動靜,慌亂間回頭,猝不及防就看見了江恒遠。
男人繃著一張俊臉,眼神很沉,明顯看得出情緒不佳。
裴洋更慌了,連忙站起來面向著江恒遠,嚅嚅地喊他:“江總,您怎麼……”
這個“您”字,實在過于疏遠了。
江恒遠聽著心情更差,面無表情地說:“走錯了。”說完不等裴洋回應,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笨重的鐵門在裴洋眼前開了又關,像是筑起一堵高墻,隔絕了他和江恒遠之間的種種連接。
裴洋抿抿唇,垂下眼簾,心情徹底跌到了谷底。
電話還沒有掛斷,聽筒里傳來艾晨小心翼翼的聲音:“阿洋,剛才……是他嗎?”
“嗯……”裴洋苦笑著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晨哥,我得先回去工作了,等忙完了我再給你打電話。對了,還有,記得買那件明黃色的T恤,你穿上一定很酷。”
結束和艾晨的通話后,裴洋雙手抱著膝蓋,像只鴕鳥一樣,埋頭緩了幾分鐘。
如果說成年人最大的心酸是什麼,裴洋想,應該莫過于在脆弱的時刻,不得不掩藏起一切委屈,努力用微笑去面對生活中的流離與黯淡。
雖然他很想躲到沒人的地方哭一場,可是男人不該輕易落淚,工作時間也不能離開工位太久。
所以,等到再度抬起頭時,裴洋已經整理好情緒,準備好去面對那些繁雜的瑣事。
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往辦公區走去。
那一刻的裴洋,猶如生活里最倔強而又平凡的戰士,即便心有畏懼,也仍然所向披靡。
第21章
上午正是忙碌的時間,辦公室里充斥著鍵盤鼠標的敲擊聲,以及分貝不高的商務交談。
大家都在專注于各自的事情,裴洋從安全通道回到辦公區域時,并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