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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這句,他放下手機,抬眸望向裴洋,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裴洋一時怔忪,幾乎要淪陷在江恒遠的笑容里,殊不知,江恒遠卻已經在心里給他打上了三個字的標簽——
小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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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輕而易舉就被江恒遠的一言一行完全掌控,一頓飯吃到最后,裴洋的心情幾起幾伏,他卻不覺得被動,反而甘之如飴。
準備結賬時,裴洋接到了家里打來的電話。
他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媽媽”,怔了片刻,又抬頭看向江恒遠,多少有些為難。
裴洋不想當著江恒遠的面兒接這通電話。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家中瑣事會格外清楚地放大一些事實。
比如,他的家境不好,他與江恒遠門不當戶不對,他們之間沒有可能。
江恒遠站在收銀臺前等待結賬,無意間垂眸對上裴洋的目光,恰巧讀懂了那雙眼睛里暗藏的抗拒。
江恒遠向來紳士禮貌,不會主動逾越別人的心理舒適區。
所以在裴洋開口之前,他率先指向一旁的沙發休息區:“可以到那邊坐著等,我結完賬還要把車開過來。”
裴洋“嗯”了一聲,心領他的好意,順水推舟地朝沙發走去。
其實休息區離前臺也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但就是這麼一點距離,給足了他安全感。
裴洋接起電話,母親熟悉的、帶著關切的聲音便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
“阿洋,去了新公司還適應嗎?新工作怎麼樣,公司的新同事們好不好相處?”
黎萍拋出一大堆問題,每一字每一句都透著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牽掛。
裴洋是家中的獨生子。
雖說這些年,父母在經濟方面沒能給他提供太多優渥的條件,但家人給予他的愛卻從來不比別的孩子少一星半點。
他一直是在充滿愛的環境里長大,因而心思溫柔,像父母心疼他一樣,他也懂得心疼父母的辛苦與不易。
此刻面對母親的擔憂,裴洋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住鼻腔里涌上來的酸意,語聲輕快地回應:“適應得很好啊!公司同事都很好相處,而且現在這份工作比之前的要輕松很多,一點都不累。”
聽到他這麼說,黎萍放心了不少。
母子兩人聊了幾句,裴洋想問問家里最近的情況,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黎萍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媽,你感冒了嗎,還是身體哪里不舒服?”裴洋頓時緊張起來,握著手機的手指都收緊了幾分,“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我不在你跟爸的身邊,你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黎萍又咳幾聲,好不容易止住,這才長長地舒一口氣,在電話里溫柔地安撫兒子:“最近換季,一點小感冒而已,不礙事。倒是你啊,爸媽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在外面才更要多注意身體。工作別太拼了,錢總是賺不夠的,只要夠生活就好,知道嗎,阿洋?”
“嗯,我明白的……”裴洋垂下眼眸,輕輕皺著眉頭,鼻尖酸楚,連眼尾都沾染了一絲潮意。
這些年,黎萍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以前她在學校里教書,為了上課還能勉強硬撐著。可自從去年退休之后,她大部分時間都只能臥病在床。
父親裴永濤當了大半輩子的電工,賺的也都是辛苦錢。
黎萍舍不得拖累丈夫,更舍不得拖累兒子。
這些事,父母不說,可裴洋心里都明白。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留在父母身邊盡孝,好好照顧他們。
可是,他不能。
他家鄉所在的三線城市,偏遠落后,留在那里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頭,微薄的工資別說贍養父母,就連養活他自己都成問題。
所以他不得不來到大城市打拼,不得不和陳嘯擠在那間便宜狹窄的出租屋里,一擠就是三年。
想到這些,裴洋心事沉重。
直到電話掛斷,他依然眉頭緊鎖。
緩了片刻,等到胸腔里彌漫的酸楚逐漸平息,裴洋抬眸望向收銀臺,才發現江恒遠已經不在這里。
腦海中不期然閃過江恒遠的模樣,那個男人仿佛永遠矜貴,永遠優雅。
那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是他再怎麼執著追逐都無可企及的存在。
這些事不能細想,只要想起,心尖就忍不住一陣絞痛。
裴洋無力地閉了閉眼,輕嘆一口氣,從沙發上起身,走向門口。
第18章
來到餐廳門外,裴洋有些意外地看見那輛范藍海色SUV已停在眼前,而江恒遠則靠在車門上,一雙長腿交疊,姿態慵懶地望著他。
裴洋怔了一瞬,望進江恒遠深黑的眼眸,心中閃過某種不可思議的猜想。
江恒遠是不是早就在這里等著了?是不是知道他的難堪,所以只是等待,并不催促。
裴洋低頭看手機上最后一通電話的通話時長,十八分四十九秒,再看一眼近在咫尺、兩分鐘就足以抵達的停車場,愈加堅定了方才的猜想。
他咬了咬下唇,忍著心底泛濫的酸楚,一步一步朝江恒遠走去。
五月的風,裹挾著溫柔的醉意,從街角吹拂而過。
江恒遠微低著頭,幾縷額發細碎散落,襯得眉骨愈加硬挺立體,眼尾銳意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