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虞乘好像想起來了,很久沒有見過虞乘露出這樣的眼神了。
鄭桑野抱住他,心里很害怕。
他把虞乘好好養了大半年,控制虞乘吃藥的用量,有時甚至會把藥片悄悄換成鈣片,他不希望虞乘想起來,可他又怕虞乘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兩種都不會是什麼好的結果,可兩相比較,他只能選擇對虞乘來說相對好的那一個。
虞乘輕輕環抱住他,只是眼圈發紅,倒也沒再哭了。
“對不起。”鄭桑野說。
他很愧疚,因為到最后他還是沒能幫得了虞乘。
他想幫虞乘忘記,想幫虞乘重新開始,他給虞乘創造一個新的美好的過去和未來,補缺虞乘混亂模糊的記憶,但虞乘還是想起來了那些痛苦。
起初他想過,如果連何玥他們也沒辦法,那他就用更極端的方式解決虞岸,可他還是沒來得及,所以他理解虞乘的選擇,他理解虞乘想要拉著虞岸共沉淪的沖動舉措,即便在當時看到那輛車撞上去后,他想他可能已經失去虞乘的時候,他也沒有責怪過虞乘用這樣的方式。
虞乘劫后余生,他每日恐懼,怕虞乘沉浸在痛苦里走不出來,怕虞乘陷入自責而懲罰自己,他恨不得把虞乘捧在手心里,每天看著守著,比養花還要嬌貴小心。
“桑野哥哥。”虞乘輕拍著他安慰,“別、別害怕。”
“乖乖,”鄭桑野拉著他的手放在唇邊,眼睫濕了一片,語氣懇求,“你別害怕,我還在。”
“我也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你了,所以你別再丟下我。”
虞乘擠出一抹笑來:“我不是、答應過你,可以讓你把我、把我藏起來嗎。
”
“誰都不、不行,只有你可以。”
虞乘鉆進鄭桑野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完全依靠在鄭桑野身上。
他可以為別人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能為鄭桑野活下來,他可以在鄭桑野給他編織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也可以在被愛包裹的時候堅強。
“我不怕的。”虞乘說,“我可以面對。”
其實那天晚上聽到祝姨和鄭桑野說話時,他的記憶就慢慢恢復了,他的內心深處潛意識在告訴他應該忘記,而他好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渾渾噩噩的日子,可是慢慢想起來的時候,好像也不那麼可怖了,因為鄭桑野在極力地用其他方式來填補。
他能感受到鄭桑野有多害怕失去他,也知道鄭桑野會為了他放棄很多東西,所以他堅持要回到GA,也不想讓鄭桑野再因為他放棄比賽。
因為在被愛,所以他可以無所畏懼,因為鄭桑野在支撐著他,所以他會勇敢。
“你是我,面對所有苦、和難的力量。”
虞乘輕聲說:“所以,我不怕的。”
其實他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剛才的夢境也不是像以前那樣,總是會夢到父母慘白的臉,有時會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他,好像要訴說什麼,卻又無法張口,那畫面詭異可怖,所有的場景都是黑撲撲的。
這次夢境里的父母鮮活溫柔,他不記得他們對他說了什麼,那些畫面溫馨美好,但他還是難過,因為他知道他留不住他們。
那是一場遲來的告別,他已經可以坦然接受這個現實了,在睜眼看到鄭桑野的那一刻,他飄著的心找到了歸屬。
生活是要繼續的,鄭桑野會和他同行。
……
清明假期,鄭桑野陪著虞乘去見了父母。
以前虞乘每祭拜完父母,回家都會病一場,要麼就是把自己關起來,但這次卻沒出現祝姨擔憂的情況,他情緒正常,很快就又能投入工作。
清明過后,鄭桑野去了一趟醫院。
自從虞岸進了醫院,身邊基本就沒人了,后來丁貝得到消息,竟沒再去過他那些燈紅酒綠的生活,每天在醫院陪著虞岸,就為了報當初虞岸把他從那個地方拉出來的恩情。
丁貝洗去了那些妖嬈粗俗的妝容,其實他不化妝,模樣還挺清秀漂亮的。
“怎麼樣,比起你們家那個,我也不差吧。”
鄭桑野:“……”
大概是混多了那樣的地方,丁貝說話總是改不了那副腔調。
鄭桑野淡漠收回視線,丁貝不在意他的嫌棄,無趣地聳了下肩,笑道:“進來吧,他也剛醒呢。”
虞岸頭發剪的很短,臉色枯黃眼下烏青,雙目渙散無神,好像老了十歲不止。鄭桑野想,大概虞岸現在活著不如死了,像現在這樣勉強茍活著,一輩子也只能躺在這張病床上。
丁貝給他拉了張凳子,“喝點兒什麼,不過也只有水。”
聽到他們說話,虞岸才緩緩轉過頭來,他的身體機能沒法使他大腦也像以前那樣神經系統靈活,看著鄭桑野的時候,眼神也是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清明。
鄭桑野:“好久不見。”
虞岸瞳仁微縮,又故作冷矜地擺正腦袋,唇角微抿,過了好一會兒鄭桑野都沒再出聲,他才開口:“你贏了。”
他以為他贏了,從被虞乘帶回家的時候,繼承公司的時候,被虞乘全身心依賴的時候,但其實他自始至終一次都沒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