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大如那徐大人說的,是死者和犯人在街頭起了沖突,那犯人先動的手,死者就還手,兩人打著打著本來已經快消停了,偏偏這時候徐大人家的兒子經過,又攛掇著他們打架,還叫著下人一塊兒摻和,再然后可能是干看著不過癮,徐少爺就自己也加入進去打架,當場不少人親眼看到,那死者是徐少爺錯手推得撞上桌角的!”
所以,論兇手的話,確實該是徐芳州的兒子,再怎麼也不該是如今這位犯人單獨承下死罪。
越浮郁皺眉:“只有死者的家人在鬧,那被判了斬首的犯人家中沒鬧?”
“可不是嗎,奇了個怪!”硯墨點了點頭,又接著說,“于是我也去那犯人家附近打聽了,說是那犯人家中只有一個常年病著要吃藥的老母和妻子,家中常年拮據,但自從那犯人前些日子進了大牢后,他們家中反倒似乎是好了起來,老母的藥買得上了,家里也能吃上肉了。那犯人的老母和妻子待他感情很好,但出事兒之后也沒見傷心,別說鬧事了,天天在家里好著呢,有鄰里說都看到她們臉上胖了點。”
硯墨又喝了一大杯茶,又說:“也是奇怪,當日大街上看到案子真相的人那麼多,徐大人就那樣堂而皇之包庇了兒子,也不怕引起民憤?且今日他還敢公然對公子和太子殿下說謊話,是覺得咱們不會去查,還是不怕查?”
“此處知州是最大的父母官,死者不過是一個毫無背景的平頭百姓,就是想上告怕是都投入無門,且這個案子已經有人認了罪,犯人自己和他家人都沒有喊冤,雖然有其他百姓能做證人,但茶余飯后互相八卦時說說還成,到了正經場合想來是不敢說實話怕惹禍上身的。
”
宴示秋慢條斯理說著:“至于今日對我和殿下說謊,徐芳州約莫也是賭一把吧,他除了誆騙糊弄過去、賭我們只是暫時停留不會去查之外也做不了什麼,總不能不打自招。”
這是在古代,交通不便,信息流通更不便,絕大多數老百姓都是在同一個地方從出生待到入土,而一方官員往往權勢頗大,如今大越朝的地方督查制度也不夠嚴密,往往只能靠調任官員來作為約束。
有些地方官作惡多端,但只要敢掩飾會掩飾,在任時往往都不會被發現。至于換任后,接任的官員倒是最有可能發現前一任過去的罪錯,但接任的官員會不會、敢不敢上報,便又是另一樁官司了。
宴示秋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對硯墨說:“你現在再出去一趟,將那犯人的母親和妻子都請到衙門去,說是徐大人有請。”
硯墨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公子要連夜忙活嗎?”
宴示秋點了點頭:“這事兒最好是別拖。”
一來伸冤不能拖,二來他們不知如今大皇子那邊是什麼動向,萬一拖到明日再做,讓大皇子捷足先登了怎麼辦?
于是硯墨又往外跑了,越浮郁看著他出去,突然又說:“老師,我錯了,我不想在你身邊做一個小廝了。”
宴示秋聞言一挑眉:“干嘛?說得像我很壓迫小廝一樣。”
“不是。”越浮郁湊過來,笑了一下,“小廝根本不能一直跟在老師身邊,還是做學生才好,老師整日為我籌謀、惦記著我。”
宴示秋就屈起手指往越浮郁額上敲了一下:“你還挺得意……”
越浮郁想說我當然要得意,但話還沒出口,屋外又響起了敲門聲,是姚喜有事稟報。
“殿下,宴太傅,奴婢剛瞧見大皇子殿下身邊的青柏也出去了。”姚喜說。
青柏就是越謙此次帶著同行的那個隨侍,這會兒出去想必也是要緊事,就是不知道和他們在辦的會不會正好是同一件了。
“不打緊,就算是同一件事,也各憑本事。”宴示秋看向越浮郁,“走吧,去衙門。”
于是頂著夜色,姚喜陪同,一行三人出了門,直奔知州府衙。他們到了衙門門口之后,發現白日里穿著喪服一身縞素的那五六個人,現在還有兩個坐在門前,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這會兒正拿著水壺在啃餅吃。
衙門門口也沒有其他人了,衙役們關上府門后,只要上頭沒讓他們出去趕人,也就權當看不見。
“我兒死得冤枉,我們一定要給他討個公道。”
“就是!就在這里守著!咱們一家子現在還有六個,白天都來鬧,晚上輪著來,看誰熬得過誰!”
另一人就沉默了會兒,然后聲音疲憊得有些惶然:“我們肯定熬不過衙門,再過兩天,就算不被關到牢里去,家里也要沒余糧了,這些天家里就沒個進項……”
“你想說什麼!不許說!我們說好了不能要他們的錢!”
……
宴示秋和越浮郁避著聽了一會兒,然后才走到了這兩人面前。
這對正在吃餅果腹的中年夫妻抬起頭來,本以為是那徐知州又讓師爺來游說他們了,沒成想卻看見的是兩個驚為天人的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