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滇不是理解古代人這種宗族傳續香火的觀念,畢竟人一死什麼都不剩,還不如讓自己活得痛快些。
但梁燁歸根結底是個古代人,腦子里多少裝了些封建糟粕的玩意兒,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擰過來的,他也不著急。
接風宴上觥籌交錯,再加上談和在即,眾人心里都狠狠松了口氣,畢竟這仗對北梁是半點好處都沒有。
王滇聽那群人喝著酒講如何打仗聽得昏昏欲睡,抽了個空同梁燁交換了個眼神,就離了席出大帳透氣。
充恒本來想跟著,王滇讓他留在了大帳中,梁燁看了他一眼,留下了充恒。
于是他十分順利地見到了權寧。
“喲,梁帝竟然舍得放你出來?”權寧一身五彩斑斕蹲在土坡前,活像只挖洞的野雞。
王滇吹了吹旁邊石板上的土,坐了下來,“他敢不放。”
“別的不提,就憑你能讓那瘋子這麼聽話,屬實佩服。”權寧朝他抱了抱拳。
天知道他看見被罵得狗血淋頭還忍氣吞聲地哄人時,幸災樂禍到都想放了個炮慶祝慶祝,差點弄死他的狗東西也有今天,簡直是老天開眼。
“不過你給梁燁雇這麼多人屬實沒必要,旁人輕易近不了他的身,他殺別人還差不多,你那些銀子全白砸進去了。”權寧頗有些可惜道。
“花錢買安心,白砸進去更好。”王滇薅了根地上的干草,“仗打完了,生意結束,其他人早走了,你怎麼還不走?”
“廢話,我跟他們能一樣嗎?”權寧往后一仰,就靠在了土包上,從腰間拿了個水袋出來灌了兩口,“我來跟你告個別。
”
王滇轉頭去看他,“告別?”
“九星閣建得差不多了,這個閣主還是你來當吧。”他又喝了一口,呼出來滿是酒氣,瞇著眼睛看前面滿地的荒草,“我要回南疆了。”
王滇詫異道:“好端端地去南疆做什麼,你不是嫌那里悶熱又陰森麼?”
“像我們這種人,在太干凈的地方活不了。”權寧枕著根胳膊道:“碰見太干凈的人也不行。”
王滇會意,“是因為你那個七少爺吧?”
“不是我的了,本來也不是我的。”權寧笑道:“人家心里有人了,死了都不肯放下,我才不去討那個沒趣。”
王滇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權寧打蛇隨上棍,順勢握住了他的手,湊上來沖他曖昧地吹了口氣,笑道:“像你這種滿肚子陰謀詭計的人才最適合我。”
王滇被他這烈酒熏得閉了閉眼睛,任他握著自己的手,慢條斯理道:“我倒是很想體驗一下浪跡江湖的生活,不過梁燁大概又得辛苦追一遭,你要是不怕,我也不怕。”
權寧訕訕地松了手,一臉牙疼道:“你這人忒沒意思,玩笑都開不起。”
“這不是正跟你開玩笑麼。”王滇也往后一靠,瞇起眼睛看向頭頂湛藍空明的天,“大都也不是什麼干凈的地方,梁燁走不了,我就得陪著。”
權寧聽得直咋舌,“合著不是剛開始想弄死他的時候了?”
王滇只笑,權寧瞪了他半晌也跟著笑,搗了搗他的肩膀,將酒袋遞到他面前,“喝嗎?”
王滇轉頭看他。
權寧笑道:“我這人朋友少得可憐,你勉強算一個,就當告個別吧。”
王滇接過那酒袋子灌了一口,直辣嗓子,“什麼破酒。
”
“我花了大價錢從你們北邊搞得烈酒!不識貨。”權寧滿腹怨氣道:“看上了也不會分你,我搞的馬都讓梁燁給弄死了。”
王滇摸著鼻子尷尬地笑了笑,“我給它葬了個好地方。”
“……”權寧拿著酒袋指著他道:“你跟梁帝一樣,都是沒心沒肝的東西。”
“要不怎麼是雙生子呢。”王滇笑道。
權寧聽得牙更疼了,“亂!你們宮里亂得可以!”
王滇大聲笑了出來。
兩個人分了那袋子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天色便逐漸暗了下來,原本還算暖和的風也變得微涼,濃烈的酒氣緩緩地飄散在了初春的草木香里。
酒喝干,權寧從地上起來拍了拍那土包,認真道:“兄弟對不住,借你地方喝口酒,你要不滿去找他,他特別有錢。”
“滾蛋!”王滇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才發現自己坐著的石板是人家的墓碑,很是抱歉地朝著人家行了禮,醉醺醺道:“罪過罪過,實在對不住,等會兒給您燒紙好好賠不是,給您燒棟別墅過去……”
“你他媽找的什麼破地方……”王滇張口就罵,罵到一半反應過來又趕忙沖那土包道:“哎不是說您住的不好……”
權寧狂笑出聲,王滇抬腳就踹。
權寧一身彩布看著晃眼,他轉了轉手里的狼牙,“真不要啊?”
“不要不要。”王滇醉醺醺地揮了揮手,“梁子煜為這玩意兒不知瞎吃了多少飛醋,煩人得很。”
權寧嘿嘿笑著將那狼牙揣進了前襟里,沖他拱手抱拳道:“這一別,就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了,保重。”
王滇被那夕陽照得瞇了瞇眼睛,拱手正色道:“保重。
”
權寧灑脫一笑,拎著酒袋子搖搖晃晃地轉身走了,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大聲笑道:“別忘了給人兄弟重新立個碑,都給人家坐了,小心半夜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