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琦垂眸道:“此子被自幼被崔語嫻養在宮外,今春便開始喝白玉湯。”
梁燁沉默了一會兒,嗤笑道:“怎麼,你以為這樣說朕就會放過他?”
“能被陛下看重是他的運氣。”崔琦淡淡道:“只求陛下今后若有更好的人選,還能看在他孤苦伶仃的份上,饒他一命。”
梁燁懶散地坐在臺階上,撩起眼皮看向他,“朕是他皇叔,他哪里來得孤苦伶仃?”
崔琦有些愕然地抬頭。
梁燁混不在意道:“王滇給他請了兩位啟蒙先生,不過堂堂太子,只兩位先生也太過寒酸,你素有才名,偶爾過來指點兩句就能讓他受益匪淺。”
崔琦沉默了良久,抬手道:“陛下,此事不妥。”
他是隱姓埋名的皇十六子,之前崔語嫻還以他的名義謀反過,即便他僥幸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但又幫了王滇的忙試圖逃跑,只能被皇帝戒備,若太子知道自己是他生父,他還時常出入東宮,不管對誰都沒有好處。
帝王猜忌,不是他和梁寰能承受得起的。
梁燁肯留下他們父子的性命已是天大的僥幸。
梁燁從桌子上摸了塊點心,起身瞥了他一眼道:“王滇說小孩兒在爹娘身邊長大比較好,朕也沒那麼多心思養孩子。”
說完沖還在哭著扒拉門的梁寰晃了晃手里的點心,“梁寰,過來。”
梁寰聞聲轉頭看了他一眼,啜泣著蹲在了門口前,啞著嗓子繼續哭。
“嘖。”梁燁興致缺缺地將點心扔回了盤子里。
崔琦沉默了良久,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最后還是開口道:“梁寰,別哭了。”
梁寰繼續哭,整個人縮成了個白色的小絨球,還哭得一抖一抖的,死活聽不進別人的話。
兩個大人對這麼個小東西束手無策,眼看梁寰這就快把自己給生生哭死過去,梁燁從外面喊來了毓英。
“陛下。”毓英恭敬行禮。
“別讓他哭了。”梁燁揚了揚下巴。
“是。”毓英彎下腰,想去伸手碰他,結果梁寰跟腦袋后長了眼睛一樣,飛快地躲開了她的手,連滾帶爬地跑開躲到了柱子后面,警惕得盯著大殿中的人所有人。
還真是平等地害怕著每一個活人。
梁燁想起王滇信中的交代,眼皮狠狠的抽了抽——讓這麼個膽小如鼠的小玩意兒當太子,大梁約莫要完。
且不論梁寰在陌生的皇宮里如何艱難地應付著兇神惡煞叔和冷若冰霜的爹,王滇在南趙倒是過得悠閑舒適。
他攏著袖子笑瞇瞇地跟縣里賣燒鵝和烤鴨的老板娘說著話,對方一把锃光瓦亮的刀舞得虎虎生風,“聽公子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打北邊過來的?”
“老板好眼力。”王滇聞著烤鴨的香味,笑道:“您在這兒干買賣干了不少時候吧?”
“嗐,得有小二十年了。”老板得意道:“別的不說,咱們慶滄縣大大小小的事兒,你問我準沒錯。”
王滇跟他聊了好半晌,從慶滄縣這兩年的賦稅徭役和科舉改革一直聊到了東邊巷子頭上住的的李大娘家的貍貓下了幾只花色各異的崽,街坊們一致認定崽子們有好幾個爹。
王滇拎著烤鴨回府的時候正值晌午,慶滄的天氣比大都要暖和不少,王滇甚至不用穿額外的披風,他優哉游哉的回了家,便聽新來的幾個家丁聚在一起嘮嗑。
“聽說東辰那邊出了個很厲害的少年將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打過了云水不說,直逼樓煩王庭!”
“他娘的真是個人物,剛過了十六不到十七歲,戰神轉世吧。”
“要說這仗有意思,東辰和樓煩打了這麼些年,頭一回打到了那些韃子的老窩,真痛快。”
“和咱們趙國又沒什麼關系。”有人嘆氣道:“雖說咱們新帝仁厚,但這賦稅是一年比一年重,再這麼下去真就難辦了。”
“要我說——見過公子。”有人眼尖看到了王滇,趕忙行禮,其他人也都紛紛閉上了嘴,匆忙向王滇行禮。
“不必多禮。”王滇和氣地擺擺手,將手里放烤鴨的紙袋子遞給他們,笑道:“剛熱乎的,拿去分了吃吧。”
“哎喲,多謝公子。”幾個家丁都很高興,畢竟他們都是普通的家丁,平時難得能吃頓肉。
王滇示意他們忙,在園子里慢慢地散著步,腦子里琢磨著事情,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宅院后門。
“公子,外面有人。”長盈忽然現身,湊近他低聲道:“像是喝醉了酒。”
“這麼冷的天再凍出毛病來。”王滇道:“咱們出去看看。”
長盈心底不太贊同,但這麼些日子跟著王滇相處下來,他也摸清了這位主子的脾性,那真是頂和善的人,不過這種和善又跟他看多的和善不同,更像是有一套獨屬于自己的行為規則,許多善事在對方眼里不過是尋常之舉,反而有些他以為無傷大雅的事,王滇卻會有些不近人情甚至嚴苛。
有點怪,但卻很讓人喜歡。
畢竟王滇十分尊重他們,這樣的主子打著燈籠都難找,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就算王滇哪天沒這般有錢了,他也愿意跟著。
后院的門打開,臺階上委頓著個書生郎,醉醺醺地抱著酒壇子,含混不清地嘟囔著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