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你帶幾個體格好的, 去將后面那幾車東西卸進庫房。”王滇指了指后面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四五輛馬車, “里面的東西讓人都登記好, 忙完之后來大廳找我。”
“哎,好好好。”周安連連點頭, “外面冷, 公子快些進去暖和著, 廚房里已經備好了午飯, 都是您愛吃的。”
“好。”王滇笑了笑, 便有個年輕的小廝迎上來。
他不緊不慢地進了府, 這府邸是他空閑時一點點改好的, 府里的下人也只有十來個,都是簽的活契,他用得也很舒心。
路上有些地方的積雪很厚,他偶爾會故意踩上一腳,留下個腳印子,旁邊的小廝叫于廊,不過十五六的年紀,眼睛狹長容貌冷酷,他穿著藏青色的夾襖,見他去踩欲言又止,應當是怕他濕了靴子凍到腳。
“踩雪很好玩的,試試?”王滇揣著袖子笑著對他說。
于廊是小廝里最沉穩懂事的,雖然年紀小,卻很有主見,為了不讓父母賣掉妹妹,自己一個人去簽身契為奴,被王滇給帶回了府里,不僅簽的活契,而且每個月有八天的假,能回去看望父母和弟妹,他對王滇很感激。
不過王滇向來忙碌,并不怎麼注意他們,既沒有主人的架子,也不會親近,這般跟他說話還是第一次。
于廊抿著唇看向他,很快又垂下眼睛,抬起腳學著王滇的動作往雪里踩了一腳,點了點頭。
王滇將衣擺一撩,蹲在了積雪邊上,問他:“堆過雪人嗎?”
于廊僵硬地搖了搖頭。
“來,我教你。”王滇伸手攥起了一把雪,使勁團了團,讓那小雪球在厚厚的雪里滾了幾遭。
于廊蹲在地上,動作僵硬地學著他的樣子攥雪球,瞥見那漂亮又修長的手指被雪凍得指尖發紅,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將手中的雪球滾上了許多雪,攥實了遞給他。
“謝謝。”王滇笑著接過來,將大的放在底下,又將小雪球墩在上面,隨手從地上撿了兩粒小石子給小雪人當眼睛,樹枝做手,從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來了塊帕子,“有剪刀嗎?”
“我去給公子拿。”于廊立刻起身,往旁邊的屋子跑去。
“不用麻——”王滇話沒說完,人已經跑了。
他無奈地笑笑,盯著那小雪人看了半晌,找了個塊稍大的石子按了上去,自言自語道:“嘖,有點丑。”
于廊很快就拿了剪刀過來,王滇接過來將那帕子剪下來塊三角形,給小雪人系在了“脖子”上做圍巾。
“怎麼樣?”他問于廊。
于廊神色鄭重地點頭,“好看。”
王滇將剪刀遞給他,“我幼時特別喜歡堆雪人,可惜長大后就沒再堆過。”
于廊看著那個小小的雪人,將它周圍有些凌亂的雪給壓得平整了些。
“送你了。”王滇拍了拍手,起身笑著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走吧。”
“公子,暖手。”于廊遞給了他一個做工精致的暖抄。
王滇接過來便將手揣了進去,笑道:“多謝。”
“我應該做的。”王滇不讓他們自稱奴婢,于廊便按他的要求自稱,“公子不嫌棄就好。”
“很好看。”王滇像拍小動物一樣拍了拍懷里的暖抄,往屋里走去。
于廊彎了彎嘴角,又趕忙壓平,快步跟了上去。
王滇用完飯便去沐浴更衣,周安在外面叮囑幾個小廝和丫鬟,“公子前些日子在宮中染了風寒,伺候的時候精細著點,別讓公子吹到風,衣服也要厚的,新的冬衣取來了嗎?”
“周管家,都放好了。”一個丫鬟道:“地龍也從今晨就開始燒起來了。”
周安點了點頭,就見王滇只穿著里衣披著外袍出來,還光腳踩著木屐,登時哎喲一聲:“公子,這可不行。”
“無事,府中地龍比宮中暖上不知幾倍。”王滇頂著濕漉漉的頭發便要越過他們往里屋走,“我先睡一會兒,賬本晚上再對。”
“萬萬不可,公子啊,頭發得擦干才能睡。”周安操心道:“快,墨玉,去給公子拿暖靴來,于廊,幫公子將頭發擦干,束舫,將爐子再加些碳。”
王滇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忙,這里的地龍和爐子他都改得很好,同暖氣房沒什麼兩樣,只穿著單衣也完全沒問題,比皇宮里都要暖上許多,實在是很沒必要。
但周安貼心,他自然也不會拂了對方的好意。
于廊拿著干布巾走過去幫他擦頭發,王滇身上的里衣穿得松松垮垮,剛沐浴完的人白皙的皮膚都泛著層薄紅,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賬本,寬大的袖子順著手腕滑到了手肘,露出了線條流暢的手腕和小臂,只是手腕上還有些愈合不久的疤痕,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磨破,他大著膽子看了兩眼,又倉促地垂下了眼睛。
公子又受傷了。
之前他就留意到了,公子身上總會有些細小的傷痕,倒也算不得嚴重,沒幾天便會好,只是看著總讓人覺得……曖昧不堪。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王滇的側頸,陡然一滯,那些或是青紫或是泛紅的痕跡格外顯眼,他自小從市井中長大,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因此才覺得這些曖昧的吻痕格外刺眼。
府中沒有正經的夫人和姨娘,那便是外室或者花樓里的姑娘,那些個娘子怎麼配得上公子……于廊一邊幫王滇擦著頭發,狹長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