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打開又關上,王滇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轉頭問充恒,“梁燁呢?”
充恒道:“主子他說宮里待著悶,出去散心了。”
王滇愣了一下,“他出宮了?去什麼地方了?”
“不知道。”充恒語氣生硬道:“主子不許我跟著。”
他從小跟著主子長大,去哪兒都跟著主子,主子忘了誰都沒忘記過他,偏偏這次沒讓他隨身跟著,還非讓他留在宮里看緊王滇……充恒看王滇的目光愈發不滿起來。
王滇皺了皺眉,“那他說過什麼回來嗎?”
“沒有。”充恒面色難看道:“主子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也別想獨活。”
王滇沒理他的威脅,“那他記得回宮的路嗎?”
“主子又不是傻子。”充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王滇勉強放下了一點心,“不如你出宮去找梁燁,我這邊用不著你。”
“我只聽主子一個人的命令。”充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主子要我看著你,我就看著你。”
“…………”王滇扯了扯嘴角,折身回了書房。
梁燁不在正好,他還樂得清凈。
他拿了本書握在手里看,那些繁體字挨著擠在一塊兒,看著就讓人喘不上氣來,梁燁昨天晚上也緊緊抱著他,差點勒得他背過氣去……
他媽的到底是什麼蛇蝎心腸能讓個八歲的小孩兒喝什麼狗屁白玉湯!一個月喝一碗連著喝十幾年不把人喝瘋才怪!看人人記不住看書書背不過,昨天說了的事情今天就忘干凈了他當個屁的皇帝!
王滇黑著臉盯著書上親親熱熱挨得一起的字,吐出了口濁氣。
旁邊侍奉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衣擺下的腿不受控制地在打哆嗦,他幾乎抱著必死的決心開口道:“陛下,該、該用晚膳了。
”
陛下沒回答他,只是手里的書攥得死緊,眼神好像要殺人。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王滇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小太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下去吧,朕自己待會兒。”王滇語氣溫和道。
小太監頓時如獲大赦,連滾帶爬地出了書房。
王滇仰頭靠在了椅子上,抬手用書蓋住了臉,所有的憤怒和不解混著莫名的情緒,統統化作了一個問題:
昨晚梁燁為什麼要喝白玉湯?
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不過喝成傻子正好,省得再來煩他。
風吹得窗戶輕微地吱呀了一聲,王滇拿著書的手微頓,拿開臉上的書直起身子往窗戶前看了過去,不確定地喊了一聲:“梁燁?”
充恒抱著劍從窗戶前倒掛下來,盯了他半晌才幽幽開口,“主子還說了,興慶宮送來的任何東西都不準吃,不然你就等著被他收拾吧。”
“你之前怎麼不說?”王滇發現是他,興致缺缺地將手里的書往桌子上隨手一扔。
“我剛想起來。”充恒看起來有點郁悶,“主子說話東一句西一句,我能全部記住都是我腦子好。”
“問你個事兒。”王滇笑瞇瞇地沖他招手,示意他進來。
充恒警惕地看著他,“你休想再套我的話。”
“放心,不是套話。”王滇篤定道:“我一個人無聊,進來陪我說說話,再說你掛那兒腦子不發懵麼,進來。”
充恒將信將疑地翻身進來。
“你今年多大了?”王滇問他。
“十七。”充恒回答。
“你跟了梁燁多久?”王滇又問,“十年?十二三年?好像也不是很久。”
“我剛出生就被主子從亂葬崗撿回來了。”充恒不服氣道:“主子把我養大的!”
“哦,那確實挺久的。
”王滇贊同地點了點頭,“不過那時候梁燁才十歲,他去亂葬崗干什麼?找刺激玩吧。”
“主子是被人丟在那里的!”充恒生氣地反駁他,“好不容易才活下來!”
王滇笑道:“別生氣,我隨便猜的。”
充恒冷哼了一聲。
“你沒事喜歡干什麼?”王滇哄孩子似的換了個話題。
誰知道充恒那張白嫩的小臉忽然漲紅,“我不告訴你。”
王滇眉梢微動,打趣道:“難不成看中了哪個小宮女?”
充恒像被蝎子蟄了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惡狠狠盯著他道:“主子說你奸詐狡猾,我不跟你聊天了!”
說完,就跑到窗戶邊上一個鷂子翻身跑了。
王滇百無聊賴地拿起書來繼續看,偌大的書殿中只有他一人,偶爾會有風聲從沒關緊的窗戶吹進來,吹得燭火晃動。
他看了一會兒,起身去關窗戶,抬頭便望見了一輪皎潔的明月。
月朗星稀,蟲聲唧唧,他腦海里忽然又浮現出昨晚梁燁抱著他時那雙帶著茫然和瘋癲的眼睛,聲音沙啞又興奮地問:
‘怎麼不咬了?’
咬你大爺。
王滇煩躁地將窗戶一巴掌拍了個嚴實。
第25章 紅塵
大都郊外三十里的亂葬崗,狗都不愿意來。
白天時好像蒙了層陰森森的霧,風在林間呼嘯,恍若數不清的冤魂哀泣,晚上就更安靜了,靜地不像是在人間,鬼都不敢哭。
高高的樹枝輕微地晃動,月光打下來,在空中剪出個瀟灑的人影,靠著樹屈著膝拎著酒,看起來十分快樂。
梁燁數了數周圍的尸體,不算爛到土里的,堪堪兩百二十一,還有個八九歲的小孩兒,他在高處跟小孩兒大眼瞪小眼有兩炷香,小孩兒不情不愿地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