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些是母親與他說的最后一番話,因此在此后數度夢回之時,他都將自己拿那份想要查明真相的心壓在了心底,加之蘇儀戰死,他便更覺得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盡自己所能,保護好侯府的唯一血脈,以報蘇儀此恩。
這許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不再去想那些悲傷的過往,卻沒想真當旁人再度觸及這份記憶之時,如墜冰窟的感覺依然和那一日一樣。
此前遇到蔣玉時如此,如今聽蘇慕提起之時亦是如此。
“我還要去一趟大理寺,那些賬簿應當是被送到了那里,若都只交給言軒一人,怕是他今晚又不用休息了。”蘇慕正色道,“如今捅了這片天,怕是如今盯著我們的人不少,你身份特殊,便暫且都留在府上,我這邊你暫且不用擔心,有柳少卿和辰初他們在,應當不會有什麼事。”
賀景煦似乎想要反駁,但蘇慕已經打定了主意,雖說這事是七年前的舊事,但也難保會被人發現,蔣玉不就認出了他麼,要是被人盯上了,反咬一口安定侯府私藏當年賀朗之子,那便麻煩了。
有了詔令之后,進出大理寺不僅方便了許多,也有底氣了許多,見到那位不太拿正眼瞧人的廣少卿時,蘇慕也能笑瞇瞇正大光明地無視了對方眼里的不悅。
而等到他輕車熟路地找到柳瀟然的門前時,正好遇上陸靈玨風風火火地從里面出來,好在這幾日他算是練出了反應速度,側身一躲便躲開了,沒被這突如其來打開的門撞上。
“喻之!你來啦,大人在里面呢,我還要去找些人問話,你進去吧。”陸靈玨看上去行色匆匆,不像是去找人的,更像是去避難的,“之后再敘啊,防止大人一會記起來了要找我算賬。”
說完他便如同腳上生風一般迅速地走遠了,蘇慕也再度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辰初這是怎麼了?”他有些好笑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落的薄雪,把斗篷隨手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找了個椅子拖到了柳瀟然的對面坐下了,這幾日他算是已經熟悉了這種辦公的模式和氛圍,兩人和諧地占用長桌子的一邊,翻看東西和遞東西都方便得很。
“無事,不過是被我抓到了在吃零嘴罷了。”柳瀟然沒有抬頭,只是還在翻動著手上的賬簿,“這些都是這幾年來軍器監的支出和收入,我讓陸辰初找人把這些曾經為軍器監供鐵的商販都先去找齊了,防止被人滅了口,如此兩相照應,方能將事情原委真正還原。”
蘇慕點了點頭,剛坐下,就察覺到了柳瀟然似乎依舊散發著一股冷意,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因為自己在季驍和百官面前攬下了所有的事情,被柳瀟然定義為引火上身之后,整整一路對方都沒有和自己說過一句廢話,除了些必要的需要解釋的話之外,其余時候都是冷冷的模樣,若不是現在天上下的是大雪,蘇慕都要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很長的夢,畢竟一開始的時候柳瀟然對自己倒確實是這般冷冰冰的模樣。
若是其余事,蘇慕必然會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這次他卻再明白不過了,不是自己便是柳瀟然,把柳瀟然一個人推到風暴眼的事情,他是絕不會想的,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自家老爹先攬下來的,子承父業也沒什麼問題嘛?
但這般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得緩和一下氛圍,不然這屋里雖然比外頭暖和許多,自己怕不是也要被這柳瀟然身上散發出來的森森冷意給凍得伸不出手了。
“言軒?”
毫無反應。
柳瀟然垂著眼,似乎并不打算接茬。
——垂著眼我也有辦法讓你看到我。
蘇慕當機立斷地把腦袋擱在了墊在桌面上的手背上,自下而上地看著柳瀟然,試圖講道理:“獨自一人查案多危險,那兩個人一起當靶子總比一個人當靶子要輕松些。況且,這江州一案既然有寧王插手的痕跡,說明那蘇啟指不定早就是他的同伙了,那這麼說起來,我也早就被暗算過了,算不算得上是一回生,二回熟?”
柳瀟然簡直就要被蘇慕這些話給氣笑了,最后還是伸手用筆桿在后者的腦門上點了點:“暗算這種事,還想二回熟?”
他用的力道很輕,蘇慕自然也感受不到什麼,摸了摸額頭笑瞇瞇地說道:“反正就是這個理兒,這可是京城,而且我們才剛得了皇上的御令,又在京城之內,想來不會有如此膽大包天的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對我們下手罷?”
這倒是正理,現在若是對他下手,也就差把做賊心虛寫在臉上了。
柳瀟然本還想開口,蘇慕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話:“而且,真要論起來,也是有人先不按約定的。當時言軒你沖入戰局時可也沒提前和我說罷,這算是一次對一次,這不就正好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