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陸靈玨是真的有興趣了。
“沒事,那就慢慢講,現在月色正好,我去拿些茶點來,我們就在院子里說唄。”他說完后拍了拍小石頭的腦袋,“至于小孩兒還是先去睡覺的好,否則的話,容易變成小矮子!”
小石頭繃緊了臉,他對于長不高這件事著實有些在意,因此沒等陸靈玨繼續趕他,便求證似的看向了自己的師父,溫夙也點了點頭,應允道:“夜里太遲睡確實于身體無益,回去吧。”
小石頭立刻蹦了起來,他此前從未覺得睡覺如此重要過。
拜托,他可是要做大俠的人,怎麼可以長不高!
這邊陸靈玨正端著各式點心擺到了桌子上,那邊柳瀟然正有些不知所措。
他倒是察覺出了蘇慕只是想緩和他與溫夙之間的對立,因此本想著兩人到了各自的屋前就該分開了,沒想到蘇慕很是自然地跟著他一路回了屋子里,在門口有些茫然地反問道:“啊?我不是說了要換藥麼?”
見柳瀟然眸中似乎有些驚訝,蘇慕有些好笑地說道:“你不是也聽見了辰初轉告的話麼,那不就是要換藥麼?我們還都站在這里干什麼,趕緊換上藥,然后早早休息,這幾日可真是太累了。”
一直到后來蘇慕很熟練地替柳瀟然拆下繃帶的時候,柳瀟然還是沒怎麼想通中間的彎繞,但他遵循了自己內心的選擇,他并不想讓蘇慕離開。
傷口雖然依舊有些斑駁,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許多,蘇慕一面小心地把藥涂抹均勻,一面小心地往上面吹著氣,雖然他依舊沒找到這樣做的科學依據,但總是下意識地覺得這樣能夠減輕些許疼痛。
“咳咳……”涂到某一處時,柳瀟然突然動了動,輕輕咳嗽了一聲,蘇慕趕緊停了手。
“怎麼了怎麼了?這里有點疼?”
柳瀟然本來下意識地就想否認,他一向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示弱,更不愿意把疼痛表露在別人面前,但眼前的蘇慕神色關切,周身籠罩在暖暖的燭光里,讓他一時間并不想在那般刻意地去隱藏自己所有的弱點。
他輕輕點了點頭,但隨即又加上了一句:“一點。”
這番話落在蘇慕的耳朵里就絕不是一點點了,而成了億點點。
這柳瀟然是連大夫給他剔除死肉時都不吭一聲的人,這會居然喊疼了,那必然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因此之后他上藥便更加小心,每次只沾一點藥膏后用指尖輕輕抹開,上藥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柳瀟然微微偏過頭,便能看到蘇慕極其認真的側臉,好看的眉眼在燭光下依舊毫不遜色,只是比起白日里更為溫柔,他此前從不覺得一個人的模樣能夠有多吸引人,只覺得一切都不過是浮華的外表而已,卻在此時發現,原來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一個人的臉,會讓自己覺得如此安心,會如此吸引自己以至于讓他根本不舍得再度挪開眼。
蘇慕自然沒注意到柳瀟然的目光,他如今打著十二分的精神替人上藥,等到好不容易把干凈的繃帶又綁了回去,一抬眼便撞上了柳瀟然專注的神色。
本來也沒什麼,如果不是發現對方在看著自己的話。
蘇慕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我的臉上沾什麼東西了?”
柳瀟然立刻挪開了目光否認道:“沒有。”
更可疑了。
從柳瀟然屋里出來的蘇慕第一時間選擇了去找了銅鏡仔細照了照,確認了沒什麼東西之后才作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慕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想著,他總覺得柳瀟然看著自己的神色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了,這幾回撞見他在看著自己,對方似乎總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但要是說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反倒是每次仔細琢磨的時候都覺得心跳得比平常厲害些。
他翻來覆去地想了好一陣,最后還是沒能擋住這幾日連軸轉的疲憊,睡了過去。
但府衙之內,依舊有人在望著窗外的明月出神。
蔣玉佇立在窗前,思緒卻是不斷翻涌,再過幾日,便又是恩師的忌日了,無奈此次事發突然,他只能隨軍而行,也不知曉此時趕回去還是否來得及。
思及七年前的這一日,他依舊覺得心上落著一塊大石頭。
七年,足夠讓真相變成皚皚白骨,也足夠讓世人只記住那個公之于眾的結局。他是為了洗清恩師冤情而選擇離開故園,拋棄曾經最引以為傲的文人風骨,成為了一名將士,九死一生也從未后悔,只求有朝一日能在其中發現蛛絲馬跡,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依舊無法觸碰到當年事情的真相,甚至連接近當時處理此事的那些人都做不到。
卑微的出身或許已經注定了他無法做到任何事。
就在蔣玉努力消化心中的這股挫敗之感時,他突然瞥見不遠處有一個黑色的人影迅速地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