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有點想不通一個明明是三好少年的人怎麼能開始擔心自己一下子變成年級倒數, 但依舊絞盡腦汁地開始給人講道理, 試圖說服柳瀟然一個人變壞的可能性不僅和外界環境有關系, 更和一個人的內心有很大的關系。
“那蓮花還出淤泥不染呢,總有人能在各種各樣的困境和逆境之中依然堅守初心的。”蘇慕語重心長,甚至覺得自己像個初中班主任在關愛自己班上成績最好的獨苗苗,“柳少卿你守的真相,一定不會辜負你。”
眼看柳瀟然又要反駁自己,蘇慕又找了新的話來堵:“好,退一步說,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那不是還有辰初, 還有白夫人,還有那麼多在你身旁的親人朋友,他們肯定都不會放任你沉淪的,那李河是因為在世上已經沒有可親可近的人才會墮落至此,柳少卿你可不一樣。”
柳瀟然這回沒再開口了,就在蘇慕剛松了口氣,同時油然而生了一種成就感的時候,對方突然開口問道:“那你呢?”
蘇慕險些被自己那口沒咽下的氣嗆到,緩了一會后才有些茫然地問道:“什麼?”
柳瀟然的皮膚在月光下顯得白皙而光滑,此時他垂著眼,好看的眉眼被兩側的發絲遮住了些許,眉頭也有些微微地蹙起,沉默了一會之后才繼續問道:“若我有一日真的如李河一般沉淪泥淖,你……”
蘇慕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自己剛剛是真沒聽岔,柳瀟然居然還真是這個意思,不對,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先不說這個前提實在是很難成立,這句話——他覺得自己似乎現在才聽懂柳瀟然剛剛跑來和自己解釋的理由。
像是冰雪消融之后,萬物帶著朝氣破土而出般,那股呼之欲出的欣喜感讓蘇慕的語氣都歡快了幾分:“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柳瀟然聽到回答后驀然抬起頭,便撞進了對方眼眸之中,蘇慕的眼睛一如往常般干凈澄澈,如今更是映照著點點星光,讓人不舍得移開目光。
“柳少卿,我們現在是不是算是朋——不,友人了?”蘇慕趁熱打鐵,湊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從來還會覺得這句問話顯得很多余,覺得朋友之間還能不知道自己是朋友麼,但現下他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答案就像一個承諾般,像小時候的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雖然幼稚,但卻能讓人無比安心。
等到了那一句意料之中的“嗯”后,他突然覺得雀躍起來,看上去是有些沒出息,但這確實是來到這里后,第一個完全不因為他的身份,更不因為他是蘇慕而交到的朋友,而且,這可是柳瀟然誒。
至少想讓陸靈玨承認與自己是朋友絕對比讓柳瀟然承認難得多。
似乎是被蘇慕眉梢之間突然躍上的歡喜也感染了些許,剛剛那一句話出口時的些許別扭如今也被這股自心底而生的暢快而吹散了,柳瀟然自己都未曾發現,他的眉頭早已不似先前緊鎖,甚至極為難得地舒展了開來,連唇角都微微勾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同時,他想到了一個在心中重復過無數遍卻難以問出口的問題。
“喻之。”柳瀟然看著他,問道,“我可以這樣叫你麼?”
“當然。”蘇慕眨了眨眼,思緒又被帶回了許久之前,他笑著搖了搖頭,“柳少卿,我明明很早之前便說過你可以這般叫我的。
”
“言軒。”柳瀟然微微皺起了眉,開口糾正道,“禮尚往來。”
蘇慕顯然是沒想到和謫仙一般的柳瀟然還能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又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點頭應道:“好,言軒。”
“咳,天色不早了。”他站起身,“回去休息罷。”
蘇慕剛點了點頭,打算告別的時候,柳瀟然又叫住了他,他一轉過身,便看到柳瀟然沐浴在月光之下,白衣上都流淌著皎皎月華。
“嗯?”
“我那日并非質疑你貪生怕死,只是……這些事本都是我分內之事,你只是被無辜牽連而已,我不想你因此受傷或是——”
蘇慕本來都快忘了這碼子事了,雖然為著這件事也算是和柳瀟然頭一回擺了臉色,但如今柳瀟然提起后,他簡直就想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過了一晚上便就想通了這一點,柳瀟然必然是出于好意才會如此說,但前一日剛對人那種態度,他這才覺得別扭,根本不敢去看柳瀟然,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表現得更詭異了。
他頓時舌頭有些打結,捋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道:“不不,不是,那就是我的問題,我該知道的,只是當時那個……”
柳瀟然見他似乎想要解釋,但又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便很是好心地替人解了圍:“不管如何都是我言有歧義,既然你并不在意,那便最好了。”
蘇慕趕緊圓潤地順著臺階下去了,搖了搖頭道:“所以我們都快去歇下罷,這已經這麼晚了,不好好休息第二日一定沒什麼精神,我便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