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只能輕輕半蹲下身,伸手輕輕拍了拍阮青的肩膀,一遍遍地告訴她:“不是你的錯,這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東躲西藏的這幾日,阮青遇到的人或是對她冷言冷語,或是拳腳相向,已經許久沒有人如此溫柔地對待過自己。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蘇慕,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是在下一秒哭得更為大聲。
哭聲在寂靜的后院里顯得尤為突出,柳瀟然本是回來取些東西,聞聲腳步一頓,隨即也往后院而來。
剛走進去,就看見蘇慕正單膝跪在地上不斷安慰著阮青。
他微微皺了皺眉,走得更近了些。
他的腳步聲很輕,以至于蘇慕原本還沒發現來了人,等到想要起身時,因為左手不便扶著桌子,又因為膝蓋在地上杵了許久,狠狠地踉蹌了一下,被人一把扶住時,他才發現柳瀟然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柳少卿?”他先是詫異了一瞬,就著柳瀟然的力站穩后,后者很是干脆地把他按回了凳子上。
“路過。”柳瀟然淡淡地回答道。
阮青看見柳瀟然的時候便愣住了,這是自從那次在自家醫館門口打過照面后,她第一次見到柳瀟然。
柳瀟然與蘇慕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蘇慕即便不開口說話,也會讓人覺得如同冬日暖陽,而眼前的白衣之人,則是硬生生地將人拉回了凜冽風雪之中。
“阮姑娘。”柳瀟然依舊是同樣的語氣開口,雖然對方還是個小姑娘,但他還是如同對待旁人一般行了禮。
阮青似乎已經忘了該怎麼反應,蘇慕見狀也能猜到,這多半是被柳瀟然身上生人勿近的氣息給嚇到了,也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這位柳大人明明是個耐心又仔細的大好人啊。
他輕輕咳了一聲來提醒阮青回神,小姑娘懵懂地看了眼蘇慕后,才抹了把眼淚,啞著嗓音站起身:“大人。”
這時柳瀟然才微微側身問蘇慕:“怎麼了?”
蘇慕正想著怎麼開口解釋阮青突然哭起來的這件事,阮青就自己抬起了頭,哭了那麼久,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大人,我想……我想見一見我爹。”她的聲音很輕,依舊帶著七八分的猶豫。
柳瀟然怔了一瞬,微微側目便看見蘇慕的眼中也滿是意外。
“可以。”他點點頭,“只要你準備好了,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去見他一面。”
雖然如今江州府衙還未審理阮文平此事,但招致了如此大的禍患,他的結局已經注定,即便因為是受人蒙蔽而可以酌情從寬,想必也是終身都不能回江州了。
阮青雖然涉世未深,卻也能預感到這或許是自己和父親的最后見面的機會。
如今她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親,但她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催促著她:去見父親一面。
阮文平是重犯,關押他的地方在府衙牢獄的最深處,陰冷潮濕的氛圍讓蘇慕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柳瀟然的腳步隨之一頓,轉過身看了過來。
他本來是沒想讓蘇慕一起跟過來的,一來是蘇慕的身體本就還沒養好,還需要以靜養為主,二來也是地牢內光線昏暗,路面上還很是坎坷,要是磕著左手崩開了傷口也不是鬧著玩的。
但蘇慕表示了自己無論如何都想陪著阮青一起過來,而且對于柳瀟然質疑自己是否能夠保護好自己的行為表示了強烈抗議。
他怎麼說也是個獨立自主的成年人了,總不能連十三歲的阮青都不如。
最后柳瀟然勉為其難地妥協了,但走在地牢內,他的注意力時時刻刻都放在走在身后的蘇慕身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回頭看一眼。
以至于蘇慕從走進地牢開始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三分,但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息,他收著氣反而嗆到了自己。
面對柳瀟然的目光,蘇慕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咳嗽聲憋回去,卻不想越是努力越是咳嗽得厲害。
……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蘇慕咳嗽得狠了,眼睛中都帶了些生理性淚水,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柳瀟然搖了搖頭,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他在說自己沒事。
柳瀟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很想嘆氣。
他無奈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別急。”
蘇慕這頓咳嗽到頭了,阮文平的牢房也就到了。
阮青又瑟縮了一下,在往前走一步,她就能見到這幾日都出現在自己夢里的自己最親的親人了。
但是自己出賣了他,才讓他如今身陷囹圄。
阮青還是害怕。
蘇慕見狀輕輕搖了搖頭,走到了阮青的身后,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聲地說道:“別怕,去吧,我們都在這里,你也該相信你的爹爹對嗎?”
他的手上微微用了勁,阮青便被他推出去了半步,這半步最終還是給了她開口的勇氣。
“爹……”
阮文平背對著房門坐著,這里的牢房除了燭光之外,沒有其余的光源,但阮青還是能一眼認出了自己父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