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換了旁人,白芷多半會猜對方是不是因為自家孩子太兇了才這麼說,但蘇慕的眼神干凈清澈,一眼便能望到底,讓她由心底相信,這都是對方的真心話。
她看著蘇慕的神色便更溫柔了三分,這樣干凈的孩子,即便是她閱人無數,也算是難得一見。
從屋檐上滴落下來的雨珠在廊外串成了一幕水簾,蘇慕和白芷就這麼在裊裊藥香中坐了許久,直到陸靈玨打著哈欠從另一個房間推門出來。
見到蘇慕和白芷并排坐在一起,他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兩人談話熟稔的模樣全然不像昨日才第一次見面。
“辰初終于醒啦?”白芷瞧了眼天色,也站起了身,“這藥也該熬好了,你們先去用早點吧,一會肯定還要出去罷,拉著你說了這麼久,肯定已經餓了吧。”
蘇慕剛想開口說沒有,陸靈玨就先應了聲:“是呢,我都快餓壞了!夫人不用早點嗎?”
白芷小心地打開了熬藥的瓦罐蓋子,搖了搖頭:“我剛剛就已經用了點心了,你們去吧,我也該給軒軒施針了。”
蘇慕聽到這個詞又覺得心一跳,從前他在醫院里也見過做針灸的人,身上密密麻麻扎了好多針,還有在眼睛旁插成刺猬的模樣,痛不痛倒另說,光看著就讓人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了,正想跟進去看看,就有人小跑著過來說道:“兩位大人,杜刺史請你們過去。”
一度凝固的時間在此刻似乎又再度流淌起來,壓在蘇慕心上的那份沉重的不安在此刻也越發明顯。
“別擔心,說不定是來告訴我們有大夫找到疫病的解法了,或者是京城派人來幫江州城了呢!”陸靈玨雖然這麼說著,但看著蘇慕的神色,他也絲毫輕松不起來。
杜涵見人來了,也不含糊,開門見山地就說道:“今早守在城西的人來報,說是昨晚一夜之間多了數十位得病之人,昨夜他們便聽聞徹夜咳嗽聲響,今早叩門一看后發現確實有染病的跡象,而就在剛剛,城北也來報,說是也有此情況。”
蘇慕心一沉,數十人,這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而這些尚且是已經有發病跡象的人,這就說明實際數量只會多而不會少。
杜涵的神色變得更為凝重起來:“如今已經有人因為懼怕這瘟疫染身,想要從江州離開,因此聚集在城門口,就等城門開時。”
“不可!”蘇慕脫口而出,“如今只在江州城內就已經是如此模樣,若是這疫病流散至其余地方,那勢必會變成——”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杜涵已經點了點頭。
“是,因此我已經派人前往城門告知,只是怕……一旦城門封鎖,城中百姓更會人人自危。”杜涵閉上了眼,語氣間皆是無奈。
到那時,江州城壓抑許久的躁動將會徹底壓制不住。
蘇慕和陸靈玨都沒有開口,但他們都預見了這個最壞的結局。
如今他們甚至來不及猜想這一夜之間的疫病是如何傳染開的,蘇慕和陸靈玨便趕往了城門。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時蘇慕還是呼吸一滯,能看得出有些人匆忙得甚至沒有打包好包袱,只是在身上掛滿了東西,拖家帶口的人更多,許多人都面帶焦急,而有些婦人一面流著眼淚,一面還要哄著懷里的孩兒。
城門還未開,蘇慕剛想上前,就被陸靈玨一把拽向了另一個方向。
“我們需要去城樓上,那里有守城的江州軍隊,有他們在,一會若是有什麼意外,更能鎮住這里的百姓。”
蘇慕看著這群人們只覺得于心不忍,但此刻也不是猶豫的時候,轉過身便跟著陸靈玨走上了城樓。
早先已經得了杜涵傳令的黃羽此時看著城樓下的百姓也很是不忍,他看不明白這場局面,只知道需要聽從刺史的命令,正憋著一股氣,他雖不認識蘇慕,但卻知道陸靈玨是從京城來的官員,因此見到兩人時很是沒好氣,粗聲問道:“兩位大人來此有何貴干?”
陸靈玨被這語氣撩得也上了火氣,還沒等他想清楚該怎麼回答,蘇慕拱了拱手說道:“黃將軍,今日這城門無論如何都不能開,還望將軍謹記。”
黃羽聽了這話火氣更大,重重地往桌子上砸了一拳道:“那我們就要看著百姓在這城里等死嗎?”
陸靈玨頓時跳了起來:“放出去后呢,若是這人群中有任何一人染了病,不說在路上就有可能遭遇不測,若是到了另一座城內,讓另一座城也變成了如此模樣呢?”
黃羽聽聞后冷笑一聲,反問道:“所以便要江州城這數萬百姓就此在這里自生自滅?他們就不是無辜之人?”
這下陸靈玨也說不出話來,如今還未找到疫病的解法,說再多反駁的話都是無解。
就在這時,蘇慕壓著聲音回道:“城中如今病患頗多是事實,但是還有解決的辦法不是嗎?即便逃離了江州城,那之后呢,他們又該在哪里顛沛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