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點了點女尸正面的痕跡:“剛剛我看到她的脖子上好像有不明顯的痕跡,但又不敢確定,所以想著用紅紙傘試一試。”
王仵作雖然并非縣衙的人,但在碧水縣斂尸也不是一兩年了,還是頭一回聽到這般新奇的驗法,自然是有一百個疑問:“這紅紙傘竟然有如此成效?不知公子可否指點一二。”
這下蘇慕有些為難,總不能從太陽光其實是復色光開始解釋,只能打個哈哈道:“哪兒有什麼指點可言,只是湊巧從書上得知了這個方法而已。”未免被追問是哪本書,他又趕緊說道,“其實若是有時間條件,你們挖個坑,在里面放些燒紅的炭,燒熱后把尸體埋進去,也能有這樣的效果。”
說罷他將傘收了回去,對上了柳瀟然的眼睛:“這女子口鼻處有蕈——不,就是有這種小沫,這是生前溺死最常見的尸體模樣,仵作的判斷并未出錯。且她的皮膚上有這種小顆粒,也能作證這一點,但她脖頸處的傷痕與男子的手掌大小相近,而且是環繞在后脖頸到前邊臉頰的范圍,說明她很有可能是被人從后按入水中而死。”
蘇慕站起身,垂著自己的手問一旁的縣令:“敢問大人,你們這里可有能夠凈手的地方?”
吳縣令早就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覺得眼前這個不過弱冠的年輕人實在有些超乎其神,看上去似乎又是柳瀟然的熟識,自然是恭恭敬敬的。
“還不快帶公子去凈手!”
等到蘇慕回來,尸體已經被挪回了屋里,柳瀟然則和陸靈玨一起坐在了院內樹蔭下的石桌旁。
陸靈玨已經熟練地打開了第三個油紙包,從里面撿了快蓮花糕吃得正香。
“柳少卿怎麼不吃,這都午后一個時辰了,不吃小心到時候腹痛。”
鑒于這個時代人們對于解剖學似乎還不是那麼了解,蘇慕還是謹慎地把胃痛換成了淺顯易懂些的詞,說著自己也坐了下來,把剩下的幾個油紙包也打開了,一一介紹道,“這個是桃花酥,紅豆芯,香甜可口,這個是……”
還在塞點心的陸靈玨聞言抬起了頭:“怪不得你剛剛聽得那麼仔細,原來是要報給少卿聽啊,哎呀我都說了嘛柳少卿什麼都不挑,他……”
還沒說完,陸靈玨就覺得自己的領子被人提了起來。
“你今日休息得可夠了?”
陸靈玨點了點頭,明白了柳瀟然的言下之意:“大人放心,我這就去查,保證在天黑之前弄清楚這起案子的所有情況。”
說完還不忘再塞塊蓮花糕在嘴里,和蘇慕點頭示意了一番后就起身離開了。
墨書照舊是不見人影,樹蔭下就只剩下了蘇慕和柳瀟然兩人。
有了前幾次的經歷,蘇慕和柳瀟獨處的時候也不復之前那樣局促,很是自然地也取了塊糕點放進了嘴里。
“柳少卿?”看對面的人依舊一動不動,蘇慕頗為無奈,“是這些點心都不合胃口?”
柳瀟然這才有了動作,他伸手取過了剛剛蘇慕推過來的桃花酥,搖了搖頭,末了輕輕說了一句:“多謝。”
“嗯?”蘇慕想著這應當是在謝自己的糕點,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侯府的銀錢,用來借花獻佛罷了,柳少卿不必放在心上。
”
柳瀟然沉默了一瞬,繼續說道:“今日若非是你發現了傷痕,這起案件就會被歸于失足落水。”
原來是在說這個。
蘇慕笑著搖了搖頭:“當為之事。我既然能夠看出尸身上的問題,若不替死人言語,又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且這次若非是來找你,我也看不著這個尸身,更別提發現什麼問題了。”他輕輕咬了一口手上的桃花酥,桃花的清甜與紅豆的醇厚口感終于讓他從剛剛的氣味里完全緩過神來了,“是柳少卿自己做事負責,我不過是湊巧罷了。”
柳瀟然聞言又是輕輕一愣。
他在蘇慕的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真誠之色,讓他由衷地相信這些話并非阿諛奉承,而是自心底就這樣認為。
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低頭咬上了桃花酥。
陸靈玨是個愛吃東西的人不錯,但辦事也是實打實的牢靠。
沒等夜色全黑下來,他當真帶著自己搜來的各種情報回來稟告了。
蘇慕正跟著柳瀟然在縣衙的案卷庫里翻著從前的卷宗,陸靈玨風風火火地從外跑進來的時候卷起了一陣小旋風,連帶著屋子里的灰塵都歡快地在空氣中撲騰起來。
“大人大人,我回來了!”陸靈玨跨門的時候太著急被絆了一下,門口杵著的蘇慕就這麼隨手扶了一把,兩個人差點摔成一團。
柳瀟然在旁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蘇慕,而陸靈玨則是堪堪掛在了蘇慕的身上勉強維持住了身形。
面對蘇慕憋不住的笑,陸靈玨開始狡辯:“這門檻比別的門檻要高一點,我沒注意!”
柳瀟然對于這人做事不著調倒是習以為常,只是現在蘇慕笑的時候還沒撒開自己的手臂,幾乎是靠在他的身上憋笑,他一偏頭就能對上蘇慕笑成彎月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