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傷口自他恢復意識以來雖然未能愈合,但恢復速度也是在他認知之上的,所以不過休養了兩三日,他就已經能夠下床走動幾步了。
這匕首自然是有人故意插進來的……那就是有人支開了近衛,又蓄意想要殺了小侯爺?
他突然輕松了起來,小侯爺被行刺一事非同小可,想必就是因此才驚動了大理寺罷。
當年可不是人人平等的法治社會,大理寺是最高司法機關,處理的自然不會是蠅頭小事,平民百姓的死活想必入不了他們的眼,出手來管自己的事也是在情理之中。
蘇沐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連翻本子都有底氣了許多,這些書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內容,只不過蘇沐是個理科生,文學上造詣頗淺,既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著作,也不曉得里面講了什麼,只是草草地翻了翻,尋了些筆記看了看。
看書的人顯然很有耐心,在文字旁做了不少的注解,且字跡端正清爽,看著很是舒服,每一段的最后都寫了一個“慕”字。
“慕……”蘇沐喃喃道,他的名字竟然自己的相同,這要是姓氏一樣——不久,他就驗證了自己的想法,書冊的最下方壓著一沓信箋,似乎是曾經在外的安定侯寫給自己的兒子的,而最上面的一封字跡潦草雜亂,與其余的皆是不同。蘇沐拆開之后,便看到里面赫然寫著“昌平九年冬,安定侯蘇儀因遭奸賊陷害,被困陰山,斷糧三日不降,被突厥小可汗阿史那焱斬殺于陣前……”
蘇沐的指尖微涼,他雖猜到了安定侯必然是不在人世,卻沒想到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不禁嘆了口氣。
將軍枯骨無人問,也不知如今享受著安平年歲的百姓們,又有多少還能記得埋骨雪地的安定侯呢?
他感慨了番,胡亂地收拾了下心情,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小侯爺的名字,發音竟也是蘇沐,不可謂不巧。
“蘇慕……蘇慕……”他念了好幾遍名字,雖然讀音完全相同,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蘇沐”這個名字,是福利院里的院長給他起的,想的是希望他在未來的日子里,能從原來不幸的出身干干凈凈地脫身而出。雖然比劃簡單,卻也是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只是現在,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從此就只有蘇慕了。
蘇慕的眼神微黯,但也沒有過多地惆悵,從之前他就明白,他已經死在了原來的那個世界里,陰差陽錯地來到這里,或許也是上天給他的又一次機會。
學會和過去訣別,才能在這里好好地活下去。
他摩挲著信箋,一封封地打開,看完之后,心中的感慨更甚。
蘇慕一直都是個容易共情的人,平日里聽施慶瀾講些老套的悲情故事都能唏噓很久。如今看到的信箋里字字句句都是蘇儀為人父對幼子的期盼和關懷,不禁從心底動容,他雖沒有父母,但這種最真摯樸素的感情,他也從很多人的身上都得到過,也很珍惜,只是都不長久。
他想起了施慶瀾。
每年的信箋數量都在減少,可見前方戰事逐年嚴峻,直到最后一封從前線遞來的噩耗。
壓在最底下的那封信,筆跡是熟悉的清秀字體,蘇慕心念一動,隨即拆開了看。
那果然是一封再不可能有回應的信。
“年初,慕容將軍大破東突厥,突厥從此歸降,父親,海晏河清之日已到,你可看見了?”
他伸手輕輕觸碰了下紙頁上眼淚延開的墨痕,暗暗想著。
若是人真的有靈,那麼如今在底下,他們該見面了。
即便蘇慕是一個從小受無神論熏陶的三好青年,如今有了自身經歷后,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人類無法觸及到的神秘境地。
等到他將桌子上的東西都過完一遍,便覺得自己坐得腿都有些麻了,好在剛一起身,一旁的墨書就伸手扶住了他,沒讓他再一個踉蹌跌回座位上。
剛剛自己好說歹說地把墨書從地上勸了起來,大抵是想讓他不要覺得這是他的錯,沒想到墨書也是個頗為固執的人,雖然從地上被蘇慕拔了起來,眼中卻還是滿滿的自責,讓蘇慕很是頭疼。
但后來忙著看各種東西,一時也沒能顧得上墨書,加上墨書不聲不響,以至于蘇慕直到被人扶住才意識到,剛剛房間里還有一個人。
也不知道自己剛剛那傷春悲秋的模樣有沒有被看到?
蘇慕小心地打量著墨書的神色,確認沒什麼異常后松了口氣,挪到床邊又半躺了回去。
如今他對原主的身份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之后也能過得輕松些,只是也不知道那想要捅死小侯爺的人抓到了沒,若是沒有,自己豈不是還身在無形的危險之中?
他皺了皺眉,目光游移到了一旁站得筆直的墨書身上,墨書腰間配著一把通體黑色的劍,加上他身形敏捷,又是原主的近衛,旁人還需要支走了他才能對自己出手,想必十分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