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痛不如短痛也好,既然不打算和他戀愛,讓他失望了才好另尋良人,免得吊死在自己這棵歪脖子樹上。
……
祁修景睜開眼睛,準確來說應該是疼醒的。
消毒水的氣味很濃郁,此刻似乎是半夜,病房內漆黑一片,靜悄悄的。
腹部的傷口鉆心似的劇痛,他一陣陣咳嗽起來,牽動的傷口更疼了,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忽然,簡辭驚喜的聲音穿透黑暗寂靜:“祁修景!你終于醒了!別動別動,別扯到傷口,我這就叫醫生!”
興奮的腳步聲,然后是床頭呼叫鈴的聲音,祁修景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簡辭,你怎麼不開燈?”
簡辭聞言一愣,轉頭看向病房落地窗外的午后驕陽,怔愣幾秒,反應過來的瞬間驟然感覺渾身都涼了!
“祁修景,你、你……”
祁修景聽著簡辭“你”了半天,然后一只溫熱的手就緊緊攥住了他的手:“你別怕啊,沒事,肯定沒事……”
“現在是白天,對麼。”祁修景沒有對焦的眼睛閉上,又重新睜開。他何等敏銳,輕易就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看不到了。
醫生還沒來,簡辭自己已經完全慌了,但卻還絞盡腦汁試圖先安慰祁修景,干巴巴笑道:“肯定不要緊,別擔心——”
祁修景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在這里似的,他睜開眼睛,“看”向簡辭的方向,嗓音依舊是剛蘇醒的疲憊低啞:
“簡辭,過來讓我看看好麼。”
簡辭一愣,繼而有些莫名其妙,畢竟祁修景失憶之后向來膩歪粘人,一直是叫他“阿辭”。
但他沒在意,還是上前一步握住祁修景的手。
醫生很快趕到,告訴簡辭說祁修景能醒來就已經是徹底脫離危險了,這次可以徹底安心了。
“他的眼睛怎麼回事?”簡辭沒法安心。
醫生道:“是顱內淤血導致的,大概一兩個星期就能恢復,出血量不大也不需要手術。”
其實醫生在祁修景沒醒的時候,就已經和簡辭說過一遍了,但當時簡辭緊張地茶飯不思,整個人迷迷瞪瞪,什麼都沒聽到。
這樣的家屬確實不少,畢竟關心則亂。
大概是想讓簡辭放松,醫生離開之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醫生笑道:“您和祁先生感情真好。”
簡辭聞言臉一紅。
說好了自己是來討債當作精的,怎麼作來作去還作出感情來了?
上次也是這個醫生,當時他還當著人家的面惡狠狠瀟灑說“他死了正好,我先提前買上保險。”,把塑料關系做到了極致。
萬幸那根斷裂的金屬桿沒有傷到內臟,但急性失血和腦損傷還是讓祁修景昏迷了六天。
這人才剛剛醒,虛弱到活動手指都難,卻執意非要摸一摸簡辭的臉……又或者說是把他渾身上下都摸個遍。
“你怎麼了?”簡辭無奈,“摸摸我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好決定要不要棄暗投明,去找你的白月光學弟?”
這話現在純粹開玩笑了,雖然不知道不干人事的狗男人以前怎麼想的,但他好歹已經知道白月光是子虛烏有的了。
祁修景抿唇不語,雖然艱難卻始終牢牢攥住簡辭的手不肯松開。
簡辭感覺到他就好像因為什麼原因而極度缺乏安全感,只要一松手,自己就會憑空消失似的。
忽然,祁修景開口道:“簡辭,對不起。”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或許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發顫,像是蘊含了無比沉郁復雜的感情,簡辭無端有種他要哭了的荒唐念頭。
當然,這只是想想,這狗男人怎麼可能哭?
簡辭想了想,忽然震驚道:“為什麼對不起啊?我靠你該不會真有白月光吧?不然道什麼歉?”
祁修景沒說話,依舊緊緊攥著簡辭。
他不僅想起了以前的記憶,他還想起了很多本該不存在的記憶。
那些畫面就像一場恐怖的夢,卻又那麼刻骨銘心的清晰真實。
他這輩子極少有什麼恐懼的東西,但他卻恐懼到不敢去看簡辭的尸體,不敢去參加簡辭的葬禮——
向來理性的人可笑地自欺欺人,就好像只要他不看,那個愛笑愛鬧的青年就還活著似的。
可他比誰都清楚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悔恨都像笑話。
他一步一叩首、走過高而長到像是沒有盡頭的臺階,恍惚間望向山頂,明艷張揚的青年站在上面,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揮著手喊道:“景哥!學長!”
他是真的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這樣就永遠能自欺欺人,不用面對幻象背后的真實了,又或者讓自己干脆死在此刻才最好。
但當他真的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爬上山頂時,僧人問他有何執念有何心愿,剎那間,一切幻想煙消云散。
祁修景茫然站在原地,沉默許久后終于可悲可笑地發現,自己甚至連心愿都沒了。
人死不能復生,即使他再將這條石階走上一千次、跪上一萬次,他弄丟了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祁修景自殺前的那段時間,總能看到簡辭出現在他身邊。
有時簡辭穿著校服,眼睛亮亮的看著他,有時候悄悄躲在角落里吃著蛋糕,還自以為不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