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景明發現自己好像變了。
變得不是很舒服,心一直往下墜,身體陷在柔軟的大床里,怎麼都睡不好覺。
同人文里一些可能會有的片段,反復地出現在陸景明的腦海里,在那些片段里,時熠跟不同的人挨得很近,臉上露出那種溫暖又略帶得意的笑容。
陸景明一晚上翻來覆去,感覺自己就好像生了病。
凌晨五點半,他還是沒睡著,帶著枕頭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時熠的房門前。
時熠的房門上掛著個牌子,上面用卡通字寫著“熊仔仔大覺中”,估計是時爸時媽訂做的,他們一家在細節上都很可愛,三個人都保留著童心。
陸景明猶豫了一會兒,用指關節輕輕叩了幾下門,隨后不太明白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打擾他人睡眠并不好,有什麼都可以等天亮以后說,再加上,他根本就沒有很急的事情。
時熠此時正躺在床上,抱著一個巨型熊睡得很熟,如果不是很重的敲門聲,他自然是聽不見的。
陸景明將手垂下來,睡衣長長的袖口將他的手遮去了一半,他仍然站在門前沒離開,有好幾次想將手伸向門把手。
直接進去,將時熠從睡夢中叫醒,時熠絕對不會生氣的。
甚至還會抱著枕頭,睡眼惺忪地笑著和他說話,想辦法給他找些樂子,提前起床做早餐……
陸景明忽然意識到了,他找時熠沒什麼理由,只是想去撒嬌罷了。
他妄圖享受比同人文更真實、更親近的距離,時熠溫柔的態度,能讓他感覺到自己是被優待的。
問題是,撒嬌?他對時熠嗎?
陸景明垂下綠色的眼眸,他過來的時候,甚至沒有戴上黑色鏡片。
一種帶著失落與自我厭棄的混亂情緒爬上他的心頭。
陸景明多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緩步離開了時熠的門前。
……
年初二的中午,時熠一家四個人到附近有名的茶樓喝中午茶。
陸景明原本以為,廣式早茶只有早上有,沒想到不僅中午有、下午有,就連夜晚也可以有。
各式各樣的茶樓在廣東可以說是遍地開花,老頭老太太最喜歡招牌上用大字寫著“平靚正”的老茶樓,時爸時媽為了招待客人,選的是新裝修的“四季茶樓”,早早就訂好了包間。
客人到店需要按人頭付茶位費,有菊花茶鐵觀音普洱茶紅茶綠茶等常見茶可以選,這步似乎不太重要,時熠選了菊花茶,服務員便扔過來一個茶包,附帶一大張點單紙。
在電子下單十分便利發達的現在,這個點單紙簡直可以說是廣式早茶的靈魂。
“陸哥先看吧。”時熠將紙給坐在旁邊的陸景明,并遞上鉛筆,“想吃什麼直接打鉤就好,要兩份的話寫數字。”
點單紙是彩色的,薄薄一大張,雙面都畫滿了推薦菜,時熠小時候最享受勾勾選選的過程,廣東氣候濕熱容易上火,時爸時媽不讓他吃太多煎炸物,時熠經常掛著眼淚,用鉛筆附帶的那個難用的橡皮擦,擦掉炸云吞炸雞翅。
陸景明拿著筆,先是在XO醬香煎蘿卜糕后面寫了2,再在椰汁千層糕后面寫了2,然后勾了一份蝦餃。
原本他是要請客的,但時爸時媽堅決不同意,陸景明對他們來說是孩子,又是重要的客人,怎麼可能讓他花錢。
于是陸景明勾選的不多,推過去給時熠看。
“怎麼這麼少?”時熠接過筆,開始快速勾選,然后呈上去給爸媽看。
時爸時媽接過看了眼,判斷煎炸物濃度過高,時熠則一臉乖地看著他們:“我想讓陸哥也試試嘛。”
“一陣飲涼茶啊。”時媽用粵語對他說。
茶樓的多數糕點都是即點即上,不同于北方的大盤菜,端上來的蒸籠與餐碟都小小的,里面的東西也比較袖珍,這里的人喜歡這種一次可以吃很多種、每樣吃一點的感覺。
桌上堆得很滿,蝦餃、干蒸、鼓汁排骨、虎皮鳳爪、生菜牛肉丸,主食類有紅米腸、糯米雞、咸骨菜干粥、三絲炒河粉,除了時熠喜歡的那堆炸物,還有雙皮奶、葡撻、千層糕這樣的甜點,當桌面擺不下,蒸籠便疊在蒸籠上邊。
“這個糯米雞里面雞肉好嫩好大塊,才五塊錢一個,真的好……”時媽稱贊著,這時忽然卡了殼,轉頭用粵語問丈夫:“好抵食……用普通話點形容啊?”
“好……值得吃?”時爸其實不是本地人,但到這里已經三十多年了,早被腌入味兒了。
還是到北京讀了兩三年書的兒子告訴他們:“物美價廉。”
“對!”時媽一副整個人瞬間舒暢的表情,“還是年輕人最有文化。”
陸景明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談笑,嘗了一口椰汁千層糕,嘴里涼涼的,甜得人皺眉。
這頓飯吃過,時媽真的載著他們倆,在老城區東彎西拐,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著黑黢黢的老店前。
時熠狠狠吞咽了一下,被喊下車。
這家店看上去恐怕有三十年歷史,招牌也褪了色,寫著“強記涼茶”,陸景明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