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拱了拱他。
時熠迅速睜開眼,人還暈乎乎的,發現是陸景明在睡夢中亂動。
他閉著雙眼,一雙俊眉緊皺著,顯然正經歷一個不太好的噩夢。
時熠并不知道他夢見了什麼,只聽見他掙扎著夢囈:“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
那只修長單薄的手發著抖,仿佛正試圖努力抓住什麼,時熠在這時覆上他指骨分明的手背,四指意外陷進他指縫間,聽見他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
“……不要走。”
這三個字里包含著所有時熠未曾從陸景明身上窺見過的:無奈、痛楚、恐懼以及深深的失望。
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待在逐漸沉沒的船上,睜著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雙眼,透過越漲越深的海水看著岸上。
“陸哥,陸哥。”時熠低聲喊著他,另只手輕輕晃著陸景明的肩膀,試圖將他從不好的夢里喚醒。
幸而陸景明一向淺眠,沒兩下就醒了,眉仍然緊皺著,但是總算睜開了眼睛。
時熠看見他雙眼里竟然氤氳出了一層薄薄的水汽,人的意識可能還半夢半醒,眼睛看著時熠的臉。
“醒了?”時熠稍微松了口氣,沒忍住手摸了摸對方的頭發。
這是他很久之前就想過要做的事,沒想到摸在手里是這麼柔軟的,陸景明發質比較細軟,發色不是很深的黑,反而有點兒棕,就像小孩子的頭發似的。
“你做噩夢了。”時熠一邊揉著他的發,一邊輕聲跟他說。
時熠躺的位置比陸景明稍高,呈現出了一種類似將人圈在懷里保護的姿勢。
他們為了對視,一個需要低下頭,另一個需要微微仰起臉。
陸景明眉心漸漸舒展開,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此時盡可能地抬起臉頰,輕輕蹭了蹭時熠溫暖的掌心。
時熠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無奈地笑著說:“你喝醉以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不再是成熟冷靜的長者,他堅硬的外殼被剝落了一部分,露出一雙目光柔軟的眼睛。
那是面對極其親近的人才會有的眼神,包含著信任,毫不設防,仿佛剛剛出生的雛鹿。
時熠不知道為什麼,內心隱約有點兒低落,他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陸景明。
現在的陸景明與平日里的越是大相徑庭,越是說明他們的關系比想象中要疏離。
并且第二天醒后,時熠知道自己必須裝作無事發生,因為這一定是陸景明不愿被窺見的一面。
“還認得我是誰嗎?”時熠在這會兒越發大膽,拿手戳了戳年長者的鼻尖。
年長者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仿佛在思考他的名字,時熠知道他不清醒,也不強求。
誰知陸景明在這時靠近了一些,回到了挨著時熠胸膛的距離,微微抬起了頭。
他在時熠鎖骨處落下了一個吻,并且低低地回答:“老公。”
……
時熠硬生生睜眼到了早上六點。
冬天的太陽起得晚,只要還不到七點,天色便依舊是一片漆黑,只有天空在逐漸轉變成為深藍色。
時熠在確認過陸景明睡得很熟了以后,才緩慢地移動著身體離開。
光是下床這麼一個舉動,他可能就用了有五分鐘。
時熠赤腳踩在地毯上,走去撿起昨晚陸景明亂扔在地上的外套和領帶,將它們仔細疊好。
拿去搭在書桌旁的椅子背上時,他看見書桌前放著一塊很眼熟的小蛋糕。
那是時熠很喜歡吃的松軟小蛋糕,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兜風那回送給陸景明的,小蛋糕是塑料包裝,保質期有三個月。
而小蛋糕底下壓著的,是裝鹿頭餅干的包裝紙,鹿頭餅干不能久置,顯然已經被吃掉了。
時熠眨了眨眼,所以陸景明喜歡餅干,不喜歡小蛋糕?
但明明它們都是雞蛋牛奶做的,甜度也差不多。
總之他匆忙記下了對方的偏好,回頭看了眼床上還在睡的人,臉轉回來的時候垂下了眼睛,只覺得心情依然很難平復。
陸景明是真的醉糊涂了嗎……不然怎麼會想到喊他“老公”?
時熠在聽見那個字眼的瞬間,渾身燙得就像被扔進了火里烤,如果燈是亮著的,陸景明估計可以看見他像正在被煮的蝦似的,整個人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并且在過分快速的心跳中,時熠甚至對陸景明產生了某種沖動。
他很想要陸景明,躺的時間越久,這種想就越揮之不去。
他想起陸景明落在他鎖骨上那個親吻,濕潤而溫熱,他想起夢里那個晃動的心形胎記,甚至還想起自己能將陸景明輕松抱起……
這還是他二十年以來,第一次對某個確切的人有反應。
這個人是陸景明,是他這一個多月來當成哥哥那樣喜歡的男人。
時熠體會到了深深的羞恥感,因為不該在看見對方不像“哥哥”的那一面后,就對人家有奇怪的念頭,那樣是不道德的。
這個房間仿佛有什麼神奇的魔力,時熠不受控制地將陸景明與那晚的男人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