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瞬間回到了初高中的時代,總覺得自己像不慎弄哭了對方,一下子有些兒不知所措。
“陸總……”他略微俯下身子,用收音設備聽不見的聲音說,“很辣嗎?我去給你買個牛奶好不好?”
他們店里并沒有牛奶這種飲料,有的只是熱乎乎的茶水,因為多數客人吃兩口飯就能解辣。
他說罷正要轉身出去,手腕卻忽地被抓住了。
對方的手指微微冰涼,只抓了一小會兒就松開,時熠在這瞬間心跳不自覺加快,像是有一頭小鹿在拿腦袋撞自己的胸腔。
他于是折返回去,慢慢地在對方旁邊蹲了下來:“陸總?”
陸景明坐的是時熠選的好位置,旁邊有一道古色古香的屏風,能恰到好處地將他們與其他客人隔開,因而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我記得我說過,是要一點點辣。”陸景明說這話的時候,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慢慢攥緊。
“很抱歉,是我不小心。”時熠伸過手去,原本是想將他縮成一團的手給展開。
在難得意識到這麼做越界以后,他只用食指輕輕摸了摸陸景明手背的皮膚,沿著修長指骨的方向,仿佛給對方順了順毛。
結果人家的腦袋卻埋得更深了。
“我其實也不太能吃辣。”時熠低聲對他說,“大寒說我是衛龍小面筋級別的……小面筋嘗起來是種帶甜味的辣,確實很好吃。但我如果吃等級更高的,比如麻辣王子中麻中辣這種,眼淚也會一直往外冒,嘴唇還會腫起來,就像寶可夢里的鯰魚王一樣。”
他嘴里說的這兩種辣條,陸景明都沒吃過,但鯰魚王是認得的,因為他打過寶可夢的游戲。
他沒覺得鯰魚王丑,反倒是覺得可愛。
時熠在對他說話的過程里,指尖依然輕輕撫著陸景明的手背,像上顏色一樣,涂抹過每一根指骨與凹陷。
他有兩次不小心帶到了指縫,陸景明緊攥的手便松開了——被癢的。
然后陸景明也終于松了口:“我要冰牛奶。”
他的聲音很小,帶著一絲鼻音,同以往淡定從容的聲線有明顯的差異,聽上去像是在寒風中受了凍。
“好,你等我三分鐘。”時熠起身,克制住了在這一刻想摸摸老板頭的沖動,這回真走了。
陸景明等他離開了有一會兒,才緩慢地坐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被辣得大腦發蒙,眼淚不斷冒出來的瞬間,他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轉動了一下眼球,動作熟練地將移位的隱形拉回來,借用手機屏幕檢查了一下,松了口氣。
時熠很守時,果然在三分鐘后回來了,帶回一玻璃瓶的牛奶。
揭開了嚴實難擰的蓋兒以后才遞給對方。
陸景明拿到手里,發現不是冰的。
“我查過了,吃辣以后喝冰的容易胃疼。”時熠說,并忍不住觀察對方模樣。
陸景明看上去已經恢復了正常,就是臉色依然比平時要紅,而且面頰上殘留著微不可見的一絲絲淚痕,眼尾也有些兒泛紅。
他沉默不語地喝了小半瓶牛奶,果然好受了很多。
時熠在這之后將酸菜魚端走,換來了一盆張師傅看了發指的番茄魚,這是他們店絕無僅有的開小灶。
番茄魚乍看是紅油一般的顏色,嘗起來卻是濃郁酸甜的番茄香,很有南方家常菜的風味兒,伴著重新被熱過的飯送進嘴中,不知覺中升起的溫暖充盈了全身。
向來少食的陸景明竟然將一整碗飯都吃進了肚里。
他結賬走的時候,時熠推開店門從背后追上他:“陸總!”
陸景明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店外午后的陽光恰好落在臉上,他那冷瓷一樣白皙的皮膚也有了溫暖的顏色。
就連那雙漆黑的眼睛,也在光的點綴下變幻成了半透明的淺棕色。
時熠猝不及防之下心漏跳了一拍,差點兒忘記將手里的東西交給對方:“這是小禮物。”
陸景明接過,那又是一塊包在透明塑料紙里的餅干,用一條粉顏色的絲帶扎住開口,打了個十分完美的蝴蝶結。
不同于他剛才看見的那批小曲奇,這是一塊有巴掌大的餅干,上邊特意繪制出了一個可愛的鹿頭。
這算什麼?跟哄小孩兒似的。
巧妙的是,鹿的眼睛是溫柔如湖水般的綠色。
“每個客人,都有這種餅干嗎?”陸景明拿起鹿頭餅干問。
時熠看著他,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陸總,你不止是客人。”
陸景明得到了滿意的回答,說:“謝謝,我會好好珍惜。”
珍惜?時熠眨了眨眼,全世界的餅干都是為了被吃掉而誕生的。
陸景明說完就走了,去機場的路上沒有打車,而是罕見地選擇了人來人往的公共交通。
公交車上、地鐵上,他都一路小心翼翼拿著這塊餅干。
……
Crush之后在《一日三餐》的錄制非常順利。
他們前后一共待了五天,在熟悉了餐廳運營流程以后,對待一切大小狀況都逐漸游刃有余。
時熠學會了做特別好吃的麻婆豆腐,因為嘴甜人甜,每天蘇晴教他織圍巾,張師傅教他殺魚調醬料,聽說他是廣東人,還將一塊半人長的風干臘肉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