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這樣沒錯。我丈夫好賭,幸好去得早,沒想到兒子也跟他爹一樣,好的不學,也在外面沾了賭癮,常常見不到人。
有一次,大半年沒見的人,突然回來找我拿錢,我當時心里厭倦,就把錢都給了他,告訴他沒錢了,他以后也別再回來了,我就當沒他這個兒子,他也沒我這麼母親。”
賀聞溪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因由。
“這件事知道的人少,鄰居問起,我都說他去外地打工了,遠,難得回來一趟。我性子硬,不想讓那些鄰居在背后憐憫我,說這個人啊,年輕時丈夫賭,年老了兒子賭,多慘。”
駱婆婆從鐵盒里拿出一個嶄新的存折,枯糙的手珍惜地摸了摸上面燙金的字,話里帶了點笑,“沒想到有一天,我這張存折里,開始有人往里面匯款了,少的時候一百兩百,多的時候有一千兩千。”
“匯錢的人是——”
賀聞溪在小馬扎上緩緩坐直,眼前出現了那張從校服口袋里掉出來的轉賬回執單。
“沒錯,就是小裴。”駱婆婆笑起來,溫聲道,“你猜我是怎麼發現的?是有一次,我在念叨,不知道誰又往我賬戶里匯錢了,小裴就說,說不定是您兒子。”
賀聞溪朝廚房的方向看過去,想,裴厲確實是這樣的性子。
“我兒子無音無信這麼些年,說不定已經被抓進了牢里,或者死在了什麼地方,怎麼可能給我打錢過來?但小裴不知道這些,他大概是聽說了什麼,想讓我有個念想,或者有點安慰。”
賀聞溪不解:“那您為什麼不告訴他?”
駱婆婆眼角的皺紋很深,語速緩慢地回答:“我想著,好歹,也要讓小裴有個能來的地方。
你看,其實他只是偶爾來吃一頓飯,來睡上一覺,都不是多大的事,他卻把這當做了天大的恩情,不盡力還上一點,心里就過不去。
要是我讓他不要再往里面打錢,他以后就不好意思來我這里了,就算只是吃頓飯,睡個覺。”
有個能去的地方。
賀聞溪低下頭,看著薄薄的紅色存折,心情沒什麼預兆地變得低落,像覆著一層雨前的云,他輕聲道:“所以您沒有告訴裴厲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沒有拆穿他。”
“對。這張存折里面的錢,我一分都沒動過。只想著,小裴以后要是遇見困難了,就把這些錢給他應急。要是要去上大學了,我就再往里面添點錢,湊個整,給他拿去上學用。”
賀聞溪抬起頭,不明白:“那您為什麼要把這些事告訴我?”
“因為小裴不在院里了,他出了什麼事,遇見了什麼困難,我隔得遠,都不會知道。但你不一樣,你跟他住在一起,又是同學,你們隔得近,他有什麼事,你都看得見,都知道。”
駱婆婆將存折放到賀聞溪的手里,話里帶著一點懇求,殷切道,“你幫婆婆保管著,要是以后小裴遇到要急用錢的地方,遇到難事,你就把這些錢給他,好嗎?”
仿佛不只是讓他代為保管這張存折,更像是托付著什麼。
賀聞溪遲疑兩秒,還是接下了,認真應道:“好,我答應您。”
駱婆婆眼角的笑紋舒展開來,嗓音和緩:“我路過寺廟,都會去拜拜菩薩,希望小裴這一輩子,苦已經在前面吃盡了,后面的路都不要再受苦難。
要是菩薩真的保佑了,這里面的錢用不上,那存下來,當成小裴以后的老婆本也很好。
他一個人在這世上來來去去,沒個牽念,太孤單了。”
賀聞溪剛想點頭,動作忽然滯住,頓時覺得手里的存折格外燙手。
又有點懵。
四舍五入,我在幫裴厲保管著老婆本?
第24章
出于莫名的責任感, 從駱婆婆家出來,賀聞溪不由開始回想,裴厲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學習上肯定是沒有的, 小考的成績大致排了一下, 裴厲毫無懸念的又是第一, 各科老師對他放心到了見他在語文課上寫數學作業, 還會夸一句他畫的圓很標準的程度。
感情上,好像也沒有,他們現在每天上課坐在一起,中午晚上吃飯也一起, 回家之后依然一起,喜歡裴厲的女生很多, 但他沒看出來裴厲關注過哪個女生,或者說, 裴厲很少關注周圍的人, 男生女生都一樣。
踢了踢路上的一塊小石頭,賀聞溪雙手插在口袋里, 外套的衣領處有一抹紅色涂鴉,穿在身上,少年感更強了。
想起另一個可能出現的困難, 他問走在旁邊的裴厲:“最近‘午夜飛行’生意好嗎?營業額怎麼樣?發得起工資嗎?”
裴厲不知道賀聞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依然認真回答:“最近生意比以前好, 穆大哥請了人來探店,又買了推廣引流,小帕在抱怨每天調酒調到手酸, 老板還不加工資。”
生意好就行, 這樣裴厲就不會突然失業。
捏著口袋里的存折, 賀聞溪心想,看來這個存折,他應該要保管到高三畢業,裴厲上大學的時候了。
周日上午下了半天的雨,過了午后,難得見到太陽,賀聞溪的朋友圈里,彩虹的照片直接刷了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