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聞溪再次拉開車門,坐到了后座。
車內空間寬敞,他和裴厲一人坐一邊,中間隔著一臂的距離,互不打擾。但同處一個密閉的空間,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尷尬。
車窗外,枯了一整個冬季的樹正冒出新枝,路燈和廣告牌漸次掠過,賀聞溪盯著玻璃窗上淺淺映出的裴厲的影子,有點糾結。
不管裴厲是出于什麼原因,要跟他坐同一輛車回去,之前他打開車門又關上的行為,都挺讓人誤解的,賀聞溪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才行。
但讓他道歉,他又覺得自己沒什麼錯,畢竟他事先不知道這件事,現在也還沒搞清楚情況。
而且他心里還是有點難受和別扭。
雖然已經經過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自習,他已經不怎麼氣了。
因為,就算生了這麼久的悶氣,他也沒辦法指責什麼。
如果裴厲沒有任務世界的記憶,那麼,對裴厲來說,他確實只是個才認識一天的普通同學而已。
況且,他確定,要是裴厲真的擁有任務世界的記憶,絕對不會跟他說那樣的話。
就這麼糾結了一路,一直到家,賀聞溪也沒能成功憋出一個字來。
賀聞溪家在長寧區的棠園,歐式莊園風格,一大片地只建了十幾棟別墅。
車開進私家公路后,周圍立刻暗了下來,樹影叢叢,十分安靜。
黑色賓利停在一棟白色的兩層建筑前,賀聞溪拎著書包下車,沒像平時那樣直接往里走,而是有點別扭地站在臺階邊等了等。
路燈的光分割出明暗的交界,賀聞溪站在白色大理石的臺階旁,側面的輪廓干凈利落,兩根手指勾著書包帶。
少年的身量已經很高,卻像小朋友一樣,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地上劃來劃去。
裴厲下車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不由地,他的腳步頓了一瞬。
直到裴厲走近,賀聞溪才重新站直,若無其事地抬步往里走。
管家顧叔已經等在了門口,看見兩個人一起進來,笑道:“小溪和小裴回來了?”
賀聞溪沒先開口,只低頭換鞋,看見旁邊擺了幾雙碼數不同的拖鞋,款式一樣,都是家里備的客用,八成是顧叔給裴厲準備的。
這時,裴厲清冽的嗓音從旁邊響起:“您好,我是裴厲。”
顧叔笑容客氣溫和:“你也好,小裴可以跟小溪一樣,叫我顧叔。老先生打電話都囑咐過,小裴的房間在二樓,就在小溪隔壁。新添置的日用品放過去了,另外衣帽間里還添了些當季的衣物。”
“好的,謝謝顧叔。”
聽顧叔在給裴厲介紹家里的布局,哪里是廚房、在哪里吃飯,賀聞溪覺得自己立在旁邊太尷尬,干脆打了聲招呼先回了自己房間。
把書包隨手扔地毯上,再把沒做完的幾門功課全都依次在書桌擺成一排,賀聞溪窩進椅子里,先給爺爺發了條信息,接著活動了兩下手指,開始做題。
沒過一會兒,他心不在焉地轉著筆,另一只手把本來就不怎麼齊整的頭發扒得更亂了。
“所以,我是不是該去解釋一下……”
糾結多了會禿頭,賀聞溪打開微信,猶猶豫豫地開始打字。
【如果一件事,你覺得自己沒有錯,但你的行為,會讓對方多想,甚至傷害到他的心,讓他難過,你會不會去道歉?】
江頌秒回。
【你頌爺:他?】
【你頌爺:溪哥!!你在外面有別的狗了??!!】
【你頌爺: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寶貝了???】
賀聞溪被江頌的標點符號吵得眼睛疼。
他后腦勺枕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按了按眉心。
草,這特麼完全厘不清重點,考試閱讀理解只拿得了三分,真不冤!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爺爺”。
五分鐘后,賀聞溪看著暗下來的屏幕,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感覺。
他爺爺在電話里說,裴厲是個孤兒,因為某些不能告訴他的原因,會以被賀家收養的名義,在他們家住一段時間。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一兩年。
只不過,他爺爺以為這件事他爸媽肯定告訴他了,而他那對忙得飛起的父母,互相以為對方肯定會告訴他這件事。
這導致,對此一無所知的賀聞溪,直到在車里見到裴厲,才知道家里多了個人。
如此離譜的事情,就在他們家發生了。
不過類似的事也不是沒有過。
他記得他上小學的時候,學校通知開家長會,他爸媽答應一定會到,沒想到開家長會那天,他爸媽一個都沒來。
后來才知道,他爸以為他媽媽會去,他媽媽以為他爸會去,于是一個飛國外開會,一個飛明州參加財經論壇,雙雙不見人影。
不過——
一只手臂自然垂下,另一只手無意識轉著筆,賀聞溪靠著椅背,望了眼臥室那面墻,心情有點復雜。
他才知道,裴厲原來是孤兒。
想到什麼,賀聞溪猛地坐直身體,下單了一個跑腿代購。
一墻之隔。
裴厲打開燈,見這個臥室套著衣帽間和洗手間,他放下東西,徑自打開盥洗池的水龍頭,用冷水洗了臉,才感覺精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