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大名叫沙建輝,因為太能嘮叨,得了個“沙僧”的尊名。
“怎麼可能!”賀聞溪掛上營業的笑容,語氣格外真摯,“我們學校的衛生間寬敞通風光線好,每一塊瓷磚都干干凈凈晶瑩透亮,不說堪比五星級酒店,至少凌州五校,沒誰能越得過我們!”
沙建輝撇直的嘴角松動,頗為欣慰:“賀同學眼光不錯!”
賀聞溪好話不嫌多:“都是您培養得好!”
見沙建輝滿意地點了兩下頭,準備繼續上樓,賀聞溪剛要松口氣,就見對方突然轉過身,沉聲問:“剛剛你們兩個,跟洪亮那伙人干什麼去了?我看見你們前后腳,都從教學樓右邊拐角走出來。”
賀聞溪一陣牙疼,人生竟然能倒霉到這種程度?
要是被沙僧知道他剛剛揍了洪亮一頓,不用等到放學,他就能在廣播里聽見自己的大名,下次升旗儀式,國旗下必然站著念檢討的他。
賀聞溪試圖否認:“我和裴厲剛剛只是去那里洗手,別的什麼都沒做。”
教導主任背起手:“我看見洪亮被他旁邊的同學扶著出來的,走路一瘸一拐,褲子和校服上都有腳印。”他以一種“我還看不穿”的眼神,“打架了吧?”
說著,他來回打量賀聞溪和裴厲:“說說吧,誰動的手?還是都動了?”
賀聞溪覺得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即就想承認,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耳旁就響起裴厲的嗓音:“我動的手。”
裴厲第一天轉過來,能和五班的洪亮有什麼矛盾?
沙建輝默了默,他多少知道,洪亮以前就喜歡找成績好的學生的茬,不是一回兩回了。
“老師會找機會去跟洪亮和他的家長都談一談,但在校園里,不管出于什麼原因,和同學打架終究是不對的。你既然主動承認錯誤,就罰你圍著操場跑十圈,跑完再回教室吧。”
沙建輝一走,賀聞溪便忍不住開口:“人是我打的,你沒必要——”
“他今天找的本來就是我。”裴厲嗓音冷淡,說完,提步往樓下走。
邁下幾級臺階,似乎察覺到賀聞溪想跟著一起下樓,他抬起頭,隔著樓梯上下交錯的扶手,雙眼眸光疏冷,“我們扯平了。”
賀聞溪腳下一滯,停在了原地。
凌州四中晚上只上一節晚自習,六點半開始,八點就打鈴放學了。
等裴厲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后門,賀聞溪才慢吞吞地往書包里塞了幾本書,動作帶著點煩躁。
腦子里總是不斷回放著裴厲一個人在操場繞著圈跑步和他抬起頭說“我們扯平了”的情景。
其實,裴厲這種馬上還人情,兩不相欠的做法,賀聞溪一開始就猜到了,算是意料之中。
但賀聞溪心里還是像鋪了厚厚一層吸滿了水的棉絮,悶得難受,甚至有一點委屈。
明明在任務世界里,他跟裴厲已經算得上親近了。
“溪哥,走了?”
賀聞溪“嗯”了一聲,垂下眼,拉上書包的拉鏈,跟江頌一起往外走。
凌州四中歷史長,剛建校時,校區劃在二環邊上,位置偏僻。但這一二十年,凌州三環四環五環,一環接一環地飛快往外擴,直接把四中圈進了市中心。
一出校門,煙火氣撲面而來,到處都閃爍著霓虹,小攤販們推著三輪車,暖色的燈泡亮堂堂地掛在紅綠的招牌上,炒飯香氣混著燒烤的孜然味兒,溢滿空氣。
賀聞溪見來接他的車就停在老地方,朝江頌道:“我走了。”
江頌正三兩步往燒烤攤竄,揮了揮手,用蹩腳的兒化音道:“得兒嘞,少爺明兒見!”
周圍都是穿藍白色校服的學生,賀聞溪單肩掛著黑色書包,上面墜了個不到半個巴掌大的籃球掛墜,略長的頭發散亂地搭在眉骨上方,皮膚白凈,身形清韌,少年感十足,走在人群中依然分外惹眼,不少人都在悄悄看他。
幾步跨下街沿,賀聞溪拉開后座的車門,順口跟司機老姚打了聲招呼:“姚叔,等久了,今天——”
正準備彎身坐進車里的賀聞溪,整個人突然跟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定住了。
退了半步站直,賀聞溪重新把車門關上,又轉到車尾,仔細核對了一遍車牌號:“黑色,賓利,車牌凌AH5730,沒錯,確實是我家的車……”
可是裴厲為什麼會坐在里面!?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司機老姚快步過來:“小溪,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繞后面來了?”
老姚從他初中開始,就負責天天接送他上學,賀聞溪自己給自己壓了壓驚:“車里怎麼……”
老姚一看賀聞溪表情,就明白過來,連忙解釋道:“今天小裴就是我送來學校的,老先生親自打電話吩咐,以后小裴上學放學都跟你一起接送。”
“爺爺?”賀聞溪更懵了,爺爺為什麼特意讓他家司機接送裴厲上下學?
他回憶起剛剛打開車門,兩人視線對上時,裴厲眼里浮起的驚訝,想來不止他,裴厲對拉開車門的人是他這件事,也很意外。
老姚對主家的事向來不多話,建議道:“要不,小溪你給老先生打個電話?”
賀聞溪看了眼后車窗的防窺玻璃,隱約能辨別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他頓了頓:“不用,等了這麼久,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