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柜一聽見他的名字就換上了殷勤的笑容,“原來是章老爺,失敬。”
章墨遠把銀子遞過去,沒接他的話茬,“一間上房。”
“欸,小的特地把一號房給您留著呢,您這邊請。”
掌柜親自帶路,引著章墨遠和蔣天縱往樓上走,賀啟和朱溫文跟在后面。
蔣天縱特地看了眼朱溫文,他記得放榜那會兒朱溫文每日都很忙,忙著到處赴宴。
這次來京城他一改過去的節儉,住的客棧都是上等房,大概率是當時接受了某家的資助。
蔣天縱也沒太在意,畢竟這種事實在很常見。不少囊中羞澀的書生都會和富商之類的有錢人做一些約定,或是娶富商家的女兒,或是將來做官給些便利。
就連他自己也挑著應了幾家的邀請,只不過他對那些暗示都打哈哈糊弄過去了而已。
像章墨遠這樣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才是少數。
朱溫文察覺到他的視線,面上閃過一絲窘迫,背在身后的手也攥得緊緊的。
蔣天縱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他拍了拍章墨遠的肩,笑道:“墨遠,我路上花的銀子太多了,你讓我和你住同一間吧,我保證不吵你。”
章墨遠拂掉他的手,淡淡地嗯了一聲。
蔣天縱高興道:“你答應了?太好了,我們又可以對談學問啦。”
賀啟羨慕道:“也加上我吧,我可以躺地上聽你們說話,絕對不開口。”
朱溫文聽著兩人的談笑聲,表情有些復雜。
他想加入進去,但總覺得縮手縮腳的沒有底氣,即便他現在兜里已經有了銀子,能住上上等房了。
不過賀啟還是拉著他一起住了二號房,就在章墨遠和蔣天縱隔壁。
章墨遠住下后,關于他的傳聞便迅速傳遍了整間客棧。
眼下這里住的大多都是各地匯聚而來的舉子,人人都是競爭者,因為圍海造田提前在天子那里刷了臉的章墨遠自然就成了大家伙的頭號關注對象。
更何況,他還是一省的解元。
話題度可以說是無人能出其右了。
可偏偏他不愛搭理人,誰去請都不給面子,別說喝酒對談學問了,連說上話都困難。
同為舉子的這些考生都好對付,有些人就不太好對付了。
章墨遠得解元的事,膠州回去的主考官第一時間就上報給了當今天子。皇帝很高興,早朝時提過好幾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是一定會被重用的。
于是有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天章墨遠從外面回來,掌柜一臉熱情地湊上來,“章老爺,有你的信。”
章墨遠眼睛微微一亮,掌柜笑得意味深長,顯然是誤會了。
章墨遠把信接過去,只掃了一眼表情就冷下來。
“多謝。”
掌柜都做好了他會仔細追問的準備,結果章墨遠只點了點頭就冷淡地走了。
掌柜愣了一下才追上去,小聲道:“章老爺,那位說今晚在外頭的狀元亭等你。”
章墨遠笑笑,并未回應。
掌柜疑惑地看著他上樓的背影,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他在京城開客棧這麼多年,閱人無數,可他實在看不透章墨遠這個人。
要說他淡泊名利吧,平日里別的書生談論朝堂之事時他也會聽上幾句,而且都考到舉人了,也不可能對官位毫無興趣。
可剛才他把那位的邀約遞到他手上時,他又是這個模樣。
難道他不明白這封信的意思?
不可能啊。
而且章墨遠看起來也不像是清高,倒有些像成竹在胸,對自己將來要面對的處境已經了然似的。
掌柜搖了搖頭,不可能的,章墨遠再怎麼出眾也不過是一個初初踏入京城的年輕人罷了,他能知道什麼?
還是不要瞎想了。
章墨遠進屋后拆開信看了一眼,然后就把信燒了,蔣天縱看見這一幕,壓低了聲音道:“誰寫的,是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朝上面指了指。
章墨遠低頭看著手里的書,沒什麼情緒道:“不清楚。”
“那你去麼?”
“不去。”
蔣天縱笑了,也就章墨遠有這份底氣,換了他們還不得戰戰兢兢,生怕惹上麻煩?
不過換句話說,人家也看不上他們。
當晚,章墨遠果然沒去,掌柜急得團團轉,但這種事本身就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章墨遠不接他的話他也沒法子。
最后只能落得個兩頭不是人。
不過章墨遠和這位最后還是見上了面,而且皇帝也在。
大梁的天子今年二十六,和章墨遠同齡,但他即位時并未經歷太多的坎坷,先皇子嗣單薄,早早就立了他這個嫡子為太子。
所以天子心思尚且還存著幾分單純。
他之所以能成長到后頭的模樣,和他此刻身邊的人是分不開的。
嚴文華,當今大梁的宰相。
也是邀約章墨遠的神秘人。
嚴文華把持著朝政,皇帝看的奏折平日里都要先過他的眼,很多事情上皇帝都會先聽他的意見。
章墨遠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就察覺到兩道灼熱的視線,一道好奇居多,一道則復雜的多,有打量,有輕蔑,還有幾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