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溯胡亂應了幾聲,剛放下手機,就看見學長站在門外挑眉看向自己:“還唱嗎?小學弟?”
這里燈光有些暗也有些閃,封閉的走廊里,齊溯有些迷糊在對方攻勢十足的眼神里,紅著臉收回手機:“唱,當然唱啊。”
......
紀謙放下手機,捏了捏鼻梁,長直的睫毛遮住眼簾,眼里的神色滯澀,似乎并沒有焦點。
緩了片刻,他起身去餐桌,無意間將腿邊雪萊的那本《西風頌》帶倒了,厚實的書皮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雪白的紙張攤開來。紀謙彎腰拾起時,又看見號角聲那句,滿篇的詩句鋪陳在面前,黑色的字跡,卻又似乎從很遠的地方播放一般,他只能零星睨見幾個單詞——“西風”、“落葉”、“四散調零”......
紀謙沉默地將詩集合上,放置在一旁的小書架上。
他走至餐桌旁,將碗碟上的蓋子一一揭開,湯中還帶著微量的熱氣,一團白色的霧氣散溢在暖黃的燈色中,俶爾遠逝。
桌上的菜都有些涼了,倒是飯煲里的米飯是保溫狀態,還保持著溫熱,紀謙看著一桌子的菜,便也不想再加熱了,將牛肉裹在白米飯中,囫圇吃下。
牛肉涼了便有些硬,洋蔥的甜和小米椒的辣味便有些膩味了,紀謙拿著湯勺,舀了一勺玉米湯放入碗里,就著一碗湯泡飯填飽肚子。
今天是他們交往三年的紀念日,紀謙下午從公司早退回來,在廚房里忙碌了幾個小時,做出了一桌的菜,可惜了。
紀謙吃完后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干凈,整齊地放在冰箱里面,一層、兩層、三層都被剩菜填滿了。
冰箱頂部有一個暖黃的燈,照在三層的碗碟上,凝固的油、雜亂的氣味,都變得難看起來。
他嘆了口氣,合上冰箱門,發現烤箱旁邊還放著幾個精致的紙杯蛋糕,想起今日下午自己忙碌時的欣喜,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隨即拿起一個嘗了嘗,奶油有些膩了,蛋糕也沒有剛烤出來的那般松軟焦香。
真是失敗的一天,紀謙伸出拇指擦拭嘴角的奶油,一點滑膩冰涼的白色奶油留在他拇指上,圓潤的指甲上也沾了些許。
晚上十一點五十分,紀謙洗漱過后便換了一身居家睡衣,仍然是淺白色的舒適睡衣,他靠在沙發上繼續看書,不過手上的書換成了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我愛一個人,卻又把自己怨恨”。
紀謙合上書,抬眼看向墻上的掛鐘,又打開手機確認了一番時間。都已經這麼晚了,手機里沒有未讀簡訊,微信上也沒有留言。他又點了下齊溯的頭像,進去朋友圈,一個小時前發了自己在某個酒吧里的照片,配字“第二輪”。
他撥了電話過去,45秒后自動掛斷,紀謙覺得眉心有些抽痛,他便用力按了按,最后還是有些擔心齊溯的安全,起身披了身淺色薄襯衫當外套,拿著手機錢包和車鑰匙出門。
紀謙開車很平也很穩,從不搶時間,期間他的手機一直沒有響起過,靜悄悄地躺在副駕駛上面。等紅燈時,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偏頭看向一旁的手機,還是沒有任何信息。
綠燈亮了,窗外的霓虹燈連同路燈一同閃爍,穿梭而過。
黑色的車停在了酒吧門口,和周圍的百萬豪車有些許的格格不入,不過紀謙沒有在乎這些,他把車停好后站在一旁,邊往酒吧里走去,一邊拿著手機打算繼續給齊溯打個電話。
就在這時,酒吧門口出現兩個姿態親昵的年輕男性,高個子的男性親昵地揉著矮個子的發頂,被揉著頭發的男性笑著打鬧著。
紀謙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不過他和齊溯相識二十年,交往三年,齊溯身上的外套還是他們一起去買的,如何能認不出呢?
?
紀謙手上的手機無間斷地響著,音樂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出來,酒吧似乎在放歌,不知是什麼呼麥的歌曲,沖擊混亂,鼓點、失控的節奏,那是他很不喜歡的吵鬧聲,急促鼓噪在夜色中,擾攘不寧。
有些事情好像也不需要再說出口來,紀謙一瞬不瞬地看著兩人,看著齊溯眉眼上的燦爛笑意,眼里亮晶晶的歡愉和欣喜,那些似有若無的旖旎,也看見男子的手掌捂在齊溯耳朵上,輕跳地捏了一下。
齊溯笑出聲來:“學長......”
真可笑啊,紀謙背脊挺直,站在酒吧的廊前,廊上有燈,傾斜在他臉上,霧氣未散,影影綽綽,半邊陰影,半邊光亮。
申城的夜風從一旁刮過來,掀起他的黑色發絲,額前的頭發有些亂了,半搭在眼前,一向清俊的眼睛里滿是沉寂與空洞。
過去的三年,甚至二十年,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那是一場真實又荒誕的夢境嗎?
紀謙只覺得自己的思緒在某一個瞬間隨著這里的夜風在飄蕩,或許是從耳畔傳來的鋼琴曲,遙遠又朦朧,讓他有些不真實之感。
他落在這無形的霧氣中,整個人都零零落落散在四方,找不到身體、找不到思緒、找不到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