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郭宥便遣散了府中下人,帶上盤纏和一些珍愛之物,和母親一起上路了。
蒲格一行人見大月國內情勢不妙,繼續留在這里恐怕會殃及池魚。
為防不測,原本還有一些事誼未曾商定下來的,譬如和大月國邊境開通商道一事,太子認為應當開拓商路,兩國能更加友好往來,而朝中有部分大臣卻認為大月乃天朝上國,跟小國結盟已是自降身份,豈能再牽扯上經濟來往?
且大月地大物博,朝國物資貧乏,大月若是同朝國開通商道,對自己沒有好處不說,等日后將朝國養得兵強馬肥了,那邊疆不是岌岌可危?
朝中分立兩派,爭論不休,而今靖文帝在位,也是主張閉塞商路,太子是萬萬不能繞過靖文帝擅作主張。
因此即使蒲格憋了一肚子火,也沒有辦法再耗下去。
黨派之爭勢如水火,他深知不能再等了,便早早向太子提出辭行。
雙方交換了議和文書和信物,收拾整頓一番后使臣團便在大月官員的護送中離開了。
半月后,大月國邊境。
天黑前,使臣團趕到了下一處驛站,下人將馬兒牽去馬棚喂草料,刻丹去后面的井里打了一瓢清涼的水,自己喝了一口,沒覺察出有什麼問題,又拿去給蒲格。
“大王子,喝點水吧。”
蒲格點點頭,接過水飲了一大口,擦擦臉上的汗。
清猱猿啼,灼晝漸長。
殘陽沒入天邊,天色擦黑,卻仍是悶熱。
“吩咐下去,我們明日天不亮便動身。”
護送的官員在上一個城池已經返回了,這一路他們都在著急趕路,也沒休息好,按理說他們已經到了大月邊境,不應該再如此倉促,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且蒲格近來內心總是有些不安。
可這些他都未曾跟刻丹說,換做平日里,刻丹定是要問一句為什麼,再嚷嚷抱怨幾句,但自那件事以后,他的脾性便收斂了許多,曬得黝黑的皮膚下,一雙黑亮的眸子如鷹隼般銳利,剛毅沉穩。
他只是低頭道了一聲,“是。”
隨后便準備離開。
“刻丹。”
刻丹轉身,看著大王子,“大王子還有什麼吩咐?”
蒲格從前總覺得他行為魯莽,言語無狀,現在見他這麼中規中矩,反倒是不習慣。
他問:“你可是還怨我?”
刻丹道:“不怨。”
“大月京中之事,是因我與大王子都有錯,我錯在太相信您的一切,而您錯在,不信我。”
朝國人說話做事直來直往,就算是君臣之間,也沒有那麼多嚴苛的尊卑觀念,因此刻丹想說什麼便直說了。
蒲格攥緊了拳頭,“你是覺得你不該相信我?”
“不,”刻丹說,“不是不該信你,而是不該未找你親自求證便輕信了小人的話。”
“說到底,這都是我的愚蠢造成的。”
蒲格愣了愣,又嘆了口氣,“你也知道索奇當年害死了我阿母,我對他恨之入骨,因此當時耶庫坦一提到他,我感到很憤怒。”
“這次確實是我不對,讓你受苦了。”
“對不起,刻丹。”
蒲格頷首,語氣誠懇。
刻丹搖搖頭,“刻丹是蒲格的臣民,臣民是不會埋怨王子的。”
“且這次大月之行也給了我一個教訓,”刻丹說,“我以后定當明辨是非,謹言慎行。”
蒲格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他沉默半晌,對刻丹說:“刻丹,我不僅把你當臣子,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老師,也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刻丹行了一個朝國的禮,“大王子,您不必如此,無論如何,我都會永遠忠于您。
”
刻丹轉身離開了。
再往西北,越發荒涼,也越靠近邊境,他們在驛站中補好糧食和水,天色未明時,又再次上路。
天將蒙蒙亮,視野寂黑,一行人走過一道狹窄的一線天,峭壁上山石嶙峋,孤峰奇險,不見天日。
因著通路狹窄,御馬不能,使臣團只能牽著馬,打著火把排成一字長列走過。
只要走過這道一線天,翻過對面那座山,便到朝國了。
壁立千仞的峰頂上,偶有烏鴉飛過,嘲哳嘶啞,幾粒小石子順著山壁滾落而下,在空寂的峽谷中顯得異常清晰。
蒲格腳步一頓,回頭和刻丹對視一眼,他不動聲色地抬頭,天色依舊深黑,只是那半遮在云霧中的蟾宮灑下淺淺清輝,隱隱照亮了峰頂的團團黑影。
蒲格和刻丹都精通騎射,目力極佳,一眼便看出不對勁。
來不及細想,蒲格便低聲道:“滅火把,棄馬前行,快!”
使臣團察覺有意,紛紛放開馬兒,正準備滅掉火把,頭頂卻傳來了隆隆的巨響。
蒲格抬頭,瞳孔猛地驟縮,無數山石籠罩著龐大陰影,從頭頂砸下。
刻丹右手已斷,只能用左手拉住他,大喝道:“大王子,快走!”
不一會兒,巨石滾落之聲,和接連起伏的慘叫和廝殺聲響起,響徹整個山谷。
就在使臣團走后不久,皇帝一直昏迷不醒未醒,而宣王卻突然被查出之前設計誣陷郭宥、意圖謀害太子以及聯合各地官員勾結匪患侵吞官鹽,致使私鹽泛濫成災,從中牟取暴利等種種罪證。
隨后,宣王府被查了個底朝天,發現在其書房內果然有他與外地官員聯絡的證據,以及黃金白銀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