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跟隨在一旁,不禁感慨道:“聽聞前些日子呂相又病了一場,是因多年積勞成疾所致,如今告老還鄉,也算是了卻老來一樁心愿。”
靖文帝眸色微松。
是啊,呂相再有才干,在京中再有威望又如何,他終究是老了,一場小病痛就能輕易讓這個老人的脊梁再佝僂幾分。
而他的時間還很多,他才是主宰一切的天子。
罷了,一把老骨頭,離了京,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靖文帝看著車馬轔轔遠去,道:“回宮。”
太子微微躬身,心下松了一口氣,“是。”
城郊,馬車夫“吁”一聲停下了馬車。
朝轎內說道:“先生,鐘公子來了。”
呂相現在辭官,再稱呼大人已然不妥,現在下人們便喚他先生。
老管家掀開轎簾,將呂相扶出來。
鐘卿和溫也一人站立一人坐在輪車上,正笑著看過來。
呂相微微皺眉,“你們這是做什麼,青天白日就敢出城來,若是宣王發現了可怎麼好?”
話語雖然有些嚴厲,但其間無不飽含長輩的擔憂。
鐘卿解釋道:“伯公放心,府中自然是料理妥當才出來的。”
呂相還是不太贊同道:“之前就已經道過別了,難不成你們還想送老頭子到家不成?”
溫也淡淡一笑,“送到家暫時是不能了,但我和景遷前來,是想給伯公送些舊物。”
呂相:“什麼舊物?”
他此刻才發現鐘卿和溫也手中各拿著一個盒子,卻仍是不解。
鐘卿推著人上前,將盒子遞給呂相。
后者先是接過鐘卿手中的盒子,打開一看,竟是一幅畫軸,呂相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顫抖著解開系繩,將畫卷展開。
闊別已久的熟悉感浸著墨香撲面而來,呂相的手輕顫,“這是,這是......”
鐘卿道:“這是您當年跟爺爺要了許多次,他都沒給你的《千山飛鳥圖》。”
呂相眼眶微紅,哽著聲說:“既然他當初不愿意給我,你現在給我豈不是違背了他的遺愿。”
“并非如此。”
鐘卿說:“您也知道爺爺那個人,口是心非,做事總是看起來毫無由頭,但是我小時候曾聽說過您多次向他要這副字畫的事。”
“爺爺說他當初不愿給您,是因為您總是用各種激將法詐他,卻從不肯服句軟向他討要,爺爺說,他跟您斗了大半輩子,就想看您服一次軟。”
呂相眼眶通紅,卻強撐著道:“跟他服軟,哼,妄想。”
鐘卿又道:“可是,爺爺臨終前又說......”
“他知道你是不可能服軟的,于是就說等您,辭官的時候再給您,讓您回家過清閑日子的時候,看到這副畫還能......膈應你一下。”
呂相鼻子一酸,笑罵道:“這老頑固,怎麼連辭官都不放過我。”
他看向另一個盒子,問:“那這里面是什麼?”
“是您那些年為了罵他作的詩,全在這里了。”
呂相臉上最后一絲笑容消失,胡子微微顫動著,聲音突然變得低啞,“東西、我收下了,你們回去吧。”
鐘卿和溫也朝他一拜,“伯公保重。”
馬車上,呂相看著手中那副保存完好的千山飛鳥圖,想說什麼,卻又像是被哽住了喉嚨,他翻看著自己從前給鐘太傅寄的許多罵人的詩,墨跡陳舊,字跡由青澀到老練,罵人狠勁兒倒是不減。
他掩面,終于嗚咽出聲,淚水隨著指縫滑落,“漱言......”
鐘太傅,字漱言。
第一百零二章 這次不騙你
“主子,已經安排下去了,呂先生身邊有我們的人隨行保護。”
鐘卿頷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慕桑應答一聲,隨即退下。
“聽說朝國王子下個月便能抵達京城。”
所謂第三件大事,便是朝國王子來訪。
鐘卿給溫也按揉著腿,防止他的腿部變僵硬,“你這腿下個月應該能走了,我們也應該有所準備。”
溫也知道他的打算,卻還是有些擔憂,“能行嗎?”
鐘卿道:“這些年來朝國一直在邊疆蠢蠢欲動,但去年冬天各地災情嚴重,朝國環境更是惡劣,凍死了許多牛羊,損耗不少國力,如今再與我大月一戰只怕吃力不討好。
且四皇子一個月前方才大勝燕國,使得燕國對我們俯首稱臣。朝國此時并不想開戰,這次前來,多半也是奔著議和來的。”
“可是宣王這邊......”
“上次伯公點撥了他一番,也并不是沒有成效,如今因為宣王想抽身私鹽販賣一事,和五皇子已經冷落許久。”
想到這里,溫也眉頭輕蹙,“宣王從前貪墨是為了打點買通上下官員,且他別莊內現在還藏著大筆贓款。
但我們都知道,其實背后操控的人是五皇子,他搜刮的錢財比起宣王自然只多不少,可我一直不明白,他是如何能藏住這麼多錢財而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
鐘卿手中一頓,“或許,不是藏了。”
這話可是極為危險的,因為這麼大一筆財產若是沒有藏,那便是有了用處。
至于用在何處,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抹凝重之色。
溫也道:“以傅琮鄞的野心和城府,也并非沒有可能。
”
少頃,鐘卿又將慕桑喚了進來,對他低語幾句,慕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鄭重點頭,出去時和棲衡對視一眼。